正午的陽光還算是熱烈,自遙遠的蒼穹神國而來,穿透了層層疊疊的雲層,安安靜靜的揮灑在大地之上。現在還隻是剛剛用完午餐,漫步在校園中的學生個個昏昏欲睡的很,還有些直接抱著書枕著草地就睡著了,隻不過今天的熱鬨吸引了不少人來圍觀。
“聖女殿下,日安。”
少年的聲音介於清脆與男人應有的喑啞之間,顯得獨特無比。
手握權杖的皇子明明動作矜貴,卻又奇特的不讓人覺得有著一般貴族那般盛氣淩人的姿態,倒是那雙如同天空般碧藍的眼睛裡滿是柔和到令人沉醉的笑意,隻要和他對視上,就好像能夠感受到他所傳達的友善訊息。少年的雙腿修長,穿著校褲顯得更加挺拔,隻不過短短幾步就已經走到了金發少女的麵前,如出一轍的金發熱烈的從他額邊垂下一縷,造成了點點陰影。
這個希爾德要比愛麗絲高上半個頭,讓她不得不微微抬高了視線。不過比起奧古斯汀尼古勒斯之流還是好上太多,這兩個法師簡直都不知道是吃什麼生長激素長大的,從小喝多了三羊牛奶嗎?
“久仰聖女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如同傳聞,不,是比之傳聞更加美麗的多。”
希爾德微微一笑,俊逸的五官深邃,就如同是從藝術家中油畫裡走出來的貴族典範,一舉一動都讓人如沐春風,挑不出任何錯處,恭維也是恰到好處,並不讓人感到生厭。
這倒是和傳聞中有些不大一樣。
傳聞中這位古托維亞的大皇子可不是一個簡單人物,至少不可能如此友善。如今單單是從表麵上看,隻能看得出一派矜貴的皇家氣派,看來偽裝技術相當的不錯。
愛麗絲才不相信一個人的性格會在短時間完完全全發生顛覆呢,她裝作不好意思的展開扇子擋在嘴前羞澀一笑,擋去了自己唇邊有些意味深長的笑容,“您說笑了。”
她不太想繼續這種無謂的商業互吹,於是隻能自動引開話題,輕輕側了側身子,眼神不斷地往遠處拋去,“那邊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竟然勞煩執行者的首領親自出動?”
金發少女一身乾淨的學院裝,明明都是穿的一樣的衣服,偏偏愛麗絲穿出來的感覺就是和彆人不大一樣,她身上的白襯衫在人群中都像能夠自行發光吸引視線一般。而且她也格外的心機,上的是素顏霜,畫的是裸妝,連口紅都選的是豆沙色這個號稱直男絕對看不出來的溫柔色係。
“聖女殿下不必驚慌,不過是普通的校園私鬥事件罷了。”
希爾德將手杖隨手往旁邊的侍從手裡一方,慢條斯理的將手上的黑手套褪下,動作間滿是說不出的慵懶,這是隻有沉澱了許久的老貴族才能養成的氣質作風,而後少年輕輕後退一步,半跪下來。愛麗絲見他主動如此,也隻能無奈的伸出手去,讓他優雅的行吻手禮。
行吻手禮自然是挑不出什麼錯處,不過這個禮儀一般是由騎士對主君行使。用在身份地位差不多的兩個法師之間,著實有些奇怪了。況且這裡還是學院,根本就沒有必要如此鄭重,偏偏還在大庭廣眾之下,這個動作就帶上了一絲親密曖昧的氣息。
想拖她下水?
愛麗絲在內心嗬嗬冷笑兩聲。
騙鬼呢?剛才那一下子彆人看不出來,愛麗絲還是能窺得一二的。那個黑發黑眼的少年恐怕是被打的肋骨都要斷裂好幾根了。要不是沒有新仇舊恨愛麗絲才不信呢。能夠來中心學院就讀的都不是簡單角色,要麼就是身份地位高或者大富大貴的人,要麼就是一貧如洗但是天賦高絕的學生。後者有著無限潛力,所以一般而言,學院內都是客客氣氣的,很少會出現當眾鬥毆的事情,就連執行者執法也會手下留情,不可能上來就是乾。
大皇子有意遮擋愛麗絲的視線,可是愛麗絲偏偏就不如他的意。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準,她就是莫名的覺得這個大皇子沒安什麼好心,於是打算來一個做戲就做全套,立馬驚呼一聲走過去,借此擺脫大皇子的糾纏。
本來噴泉廣場聚集的學生就多,在執行者出現之後個個如同關進雞籠的雞一般寂靜無聲。執行者算是中心學院默認的一個暴力組織,必要時刻可以采用暴力執法,剛才那慘烈的一幕也給眾人心裡留下了不小的忌憚和陰影。在愛麗絲和希爾德寒暄客套的這一會,全部都默默的注視著她們。現在愛麗絲故意發出一聲驚呼後更是齊刷刷的看向她。
“琳娜,把魔藥拿來。”
愛麗絲站在昏迷的塞西爾麵前,指揮著自己的侍女去給那個侍從灌藥。她完全沒有發現塞西爾就是那個在米爾城有過一麵之緣的落魄少年,反倒是躺在地上的少年眼皮無聲的甕動兩下後歸複了寂靜。
樹大招風,愛麗絲實在是無意摻和到任何政治漩渦當中。
她很煩躁,本來沒那麼多事,但是既然古托維亞的大皇子想要將她推到麵前,故意表現的那麼親密,那她就隻能把光明聖女這個身份該做的事情做一個全套。
“若是沒有其他事情的話,且容愛麗絲先行告退了,接下來還有必要的課程,皇子殿下,期待和您的下次相見。”
她愣是磨磨蹭蹭的在這裡救了好幾分鐘的人,期間一直掛著擔憂的微笑,指揮著琳娜她們忙前忙後,終於苟到了上課鈴的響聲。這其中愣是讓希爾德找不到由頭來插嘴。
“我的榮幸。”
金發的貴族隻得行了一個優雅的宮廷禮,故意站在那裡,用目光遠送著她離去的背影。一直等到她消失在牆角之後才慢吞吞的收回,原本溫雅的臉龐微微一笑,這次的笑卻給人一種極為淩厲的感覺。
這個聖女看上去又不是一個那麼好拿捏的角色……明明自己在光明神殿裡埋下的暗線可不是這麼說的。那個暗線可是說光明聖女不過是一個柔弱的,隻知道炫耀自己美色的女人。每天二十四個小時有六個小時是花在保養上麵。
希爾德向前走去,腰間的佩劍在陽光下閃動著冷酷的光芒。攔在他麵前的學生們紛紛自行為他讓出一條足以通行的道路。在沒有人看見的地方,被金色額發遮擋住的那雙藍眼睛布滿陰翳和狠厲,特彆是看見地上那個不知死活的黑發少年時更甚,裡麵湧動著濃厚的殺意。
如何又能不恨,恨的想要直接將這個塞西爾直接殺掉,可惜現在時間未到,而且更非最佳時機。
總得要讓對方以為自己高高立於雲端的時候再打落的報複才更加爽快。
“把他帶走,關到懺悔室去。”
“對了……彆讓他太好過。”
“遵命,希爾德殿下。”
帶著黑色袖章的一隊執行者沉默的將地上的的黑發少年拖了起來,這一隊精英裡沒有任何法師,全部都是身體力量強橫的騎士,皆是古托維亞帝國安排到中心學院的人,希爾德一點也不擔心他們會連這些小事也辦不好。
“姐妹們我死了,希爾德殿下真的好帥啊嗚嗚嗚我真的可以。”
“而且他還好溫柔,等等姐妹你往旁邊擠擠,我也可以!”
“我哭了,但是殿下和聖女殿下站在一起的時候也好相配啊QAQ。”
希爾德麵不改色的走過,終於是聽到了自己想要聽到的內容,他唇邊的笑意更深,藍色的眼眸深處濃鬱的是化不開的深藍,又是引得那些隻知道著迷於皮囊外貌的人們尖叫出聲。
這一世,他所有失去的東西,所有曾經被奪走的東西,全部都會分毫不少的全部拿回來。
少年的黑色長靴在地上拍動著,發出如同軍靴踩在地上一般整齊的踏動聲,勢在必得的令人心驚。在一拐角後,上麵牆體的陰影籠罩在他身上,看起來分外駭人。
希爾德已經死過一次了。
而且那個死亡方式對於驕傲的大皇子來說,絕對是最為恥辱,最為令人氣憤的,哪怕直接給他一個痛快都要好。
他那個廢物弟弟,一直據說是身軀羸弱的早產兒七皇子,在舉國的歡慶聲中披上了代表古托維亞帝國最高權力的猩紅色統帥長袍,右手持鑲滿寶石的權杖,左手上是”國王的蘋果“寶球,靜靜的半跪在那裡,等待黑暗大神官為他戴上冠冕。
“讚美黑暗神!國王萬歲!”
“讚美黑暗神!!”
人群和民眾的呼聲一波高過一波,在加冕典禮的廣場上經久不衰。
然而這些都是對於跪在地下的希爾德,最大的諷刺和嘲笑。
“饒他一命吧。”
在大臣宣布到大皇子希爾德的處理問題時,新王那雙同樣湛藍色的眼眸中出現了一絲絲遺憾。可惜這遺憾是屬於勝利者的,失敗者隻能跪在地上嗬嗬冷笑。
“王,您實在是太仁慈了,這個逆賊可是親手殺了先皇,您萬萬不可如此心軟啊!”
“不僅如此,他還是光明神殿那個異端的忠實擁簇者!陛下,請您三思啊!”
“臣附議!”
聽聞新王居然采用如此溫和的手段,所有的大臣全部齊刷刷的反對起來。奈何新王隻是疲憊的揮了揮手,“我意已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殺了我啊!你不就是不敢嘛?”
希爾德早就沒有之前意氣風發的貴族翩翩模樣,他現在狼狽的很,一襲臟乎乎的白衣,連那頭燦爛的金發也沾滿了血腥和汙垢,一縷一縷的耷拉在臉頰旁邊,臟亂不已。這個時候他早已不是少年模樣,而是已然抽條成長為了一個男人。跪在地上的時候那張更加完全張開的俊美臉龐扭曲,從中發出混合著血沫的嘶吼,宛如從深淵下傳來的魔鬼哀鳴。
遠處天際的雲早已經不複先前的澄澈透亮,就連那朝霞都張牙舞爪的很。這個世界的人還沒有發現,在驅逐了光明,不再以光明為信仰的時候,白晝存在的時間越來越短,太陽的光線越發衰落,最後將會和那黑暗大陸一樣陷於永夜。
沒有人知道,所有人都在歡欣鼓舞著新神的降臨。
沉重的鐵鏈在地上拖行,他如同一條死狗般從所有穿的光鮮亮麗的人群眾被拖走。每個人看著他的眼光都帶著厭惡、快意、嘲諷、鄙棄。希爾德抬頭,最後一次看向王座之上,那個被新王立馬許下高官厚祿搖身一變成手握親王之位的黑暗聖子,藍色眼眸中滿是滔天的恨意。
希爾德的布局不可謂不緊密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