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的坎坷,母親每況愈下的身體……所有的一切都壓的塞西爾喘不過氣來。
他變得越發多疑,冷酷,無情,陰鬱。
有的時候塞西爾會想,是不是他上輩子做下了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不然為什麼要讓他過的,這麼,這麼苦呢?
但偶爾,他在看到街角苟延殘喘的乞丐時,又會在心底默默的感謝神明。
至少沒有變成那樣,失去尊嚴,如同狗的模樣。
寧願死,也不可以失去尊嚴。
這是母親清醒的時候常常對塞西爾所說的話。即使這一路走來坎坷至極,她也沒有主動尋求冰雪聖域的幫助。
“塞西,你要知道,人可以失去很多東西,但是唯一不能失去的,就是自己挺直的背脊。”
“不要去,一旦踏上複仇這條道路,就沒有人可以回頭了。塞西,答應母親,不要為了複仇,毀掉你的一生。”
“世界對我們也許並不好,但我們總歸應該報之以歌。人的一生,也許是來受罪的,所以有一點點的開心,都要感謝神明。”
“今年的雪真大。居然會有些懷念那個,曾經生活了幾十年的極寒之地呢。”
到最後,母親還是沒能挺過那個冬天。她臉色枯槁,渾身蒼白,一口氣梗在喉嚨內,硬是說完了這句話,最後將冰雪聖域的寶物交給了他。
“去…去西爾維亞……把這個給…給他看……”
可惜這番話並沒有說完。母親她太累了,累到等不及,就這樣回歸了虛無的懷抱。
塞西爾哭著將母親的雙眼合上,安靜的看著手上這支晶瑩剔透的手鐲,攥緊了拳頭。
西爾維亞……那裡有……她。
他這短暫的一生,可以說,在陌生人身上感受到溫暖的時候微乎其微,僅有的一次,就是在那個名為米爾城的小城內。
那位金發的聖女,就如同一道普救人世的聖光,那麼耀眼,那麼光芒萬丈,直直的墜落到了塞西爾的心底深處。
耀眼的讓他,連上前一步,多看一眼都不敢。生怕褻瀆了自己內心的光。
這並非是任何被俗世拘泥的情感,而是——
近乎於信仰。
她是塞西爾的光啊。
即使自己再如何卑劣,不敢靠近,隻需要靜靜的,一個人偷偷看著,就有了活下去動力的光啊。
所以在聽見精靈王說完那番話後,塞西爾唯一一個想法就是,代替她,承擔無常的命運。
母親已經離開了,她再為了世界獻身,那這樣的世界,有什麼存在的必要呢?
塞西爾一點也不在乎世界,他隻在乎自己的光。
“如果是為了您去死的話,我非常願意。”
反正,身為塞西爾的,這個人的短暫一生裡,根本沒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就連原本支撐他活下去的複仇也被母親生生掐斷,要是再失去了自己的信仰,那和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彆呢?
雙黑的少年握緊了拳頭,他費力的撥開人群,用黑暗魔法小心翼翼的隱蔽著身影。
說實話,這樣的風險很大。畢竟身在光明神殿的大本營內,使用黑暗魔法就像是明晃晃的挑釁。
“啊———!!!”
忽然麵前的人群尖叫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
塞西爾一驚,還以為是自己被聖騎士團的巡邏隊發現了,定睛一看,才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那是晨星廣場中央神壇的位置。
聖女殿下!
塞西爾忽然內心湧起一陣不好的預感,他顧不得隱藏自己,逆著熙熙攘攘的人流直接施展一盒高階黑暗魔法,一瞬間就踩踏著無數人的影子瞬間移到人群最前方。
麵前的一幕,幾乎讓他暴怒。
金發少女孤零零的站立在神壇之上,動作還是揚起舞蹈,似乎是要飛到天上的姿勢,四肢僵硬。
原本是極美的一幕,但是所有的一切都被她腳下浮到空中的巨大魔法陣給打破了。
繁雜的鑲嵌型魔法陣上繪製著密密麻麻的,看上去就不詳的魔紋。此刻它們全部都懸浮在半空之中,將最中央的金發少女牢牢固定住。她的眼睛緊閉,神色全是難以言說的痛苦。
“怎麼可能?!明明還沒有到獻祭的時間!”
一旁觀禮的精靈也抑製不住臉上的驚訝,他頭頂上的精靈聖物生命冠冕在剛才自動離開了聖物持有人,和其他五件聖物一起,飛到了神壇中央。
和愛麗絲手中,那枚人族聖物的戒指聚集在一起,散發出濃鬱的血色光澤,把整個神壇籠罩。
“獻祭?!”
一旁的蒼穹法師臉色陰沉。他反手就是一個空間魔法,銀色魔法陣綻放了又枯萎後他才發現這個魔法對神壇之上,已然啟動的另一個魔法陣沒有任何作用。
“你最好解釋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其他的塔主第一次看到奧古斯汀露出如此可怕的神情,仿佛下一秒就要使用亡靈天災去滅世了一般。可惜現在時間緊急,沒有人來的及多想,而是一同將視線投注到了精靈王身上。
“這是……世界之樹的安排。”
“聖女殿下是,能夠拯救世界的唯一祭品。”
伊西多的臉色灰敗。他萬萬沒想到,聖物齊聚就是開啟獻祭的唯一條件。悔恨和痛苦在這位善良的精靈王內心交織,不免在臉上流露了幾分。
世界之樹的安排,無法改變。
“你在,開什麼玩笑?”
蒼穹法師第一個不接受這個說法,他閉上眼睛,語速極快,立馬開始籌備一個不知幾何威力的禁咒。
鮫人大祭司拿起自己的三叉戟,憑空喚來巨大的海嘯,卻對神壇無法造成一絲一毫的破壞。刺客殿主手持影子匕首,開滿了鬥氣往空氣中戳,卻也無法突破最表皮的防禦。黑暗神官同樣麵色低沉,他難得站到一邊,和一向不對盤的奧古斯汀聯手蓄力一個可怕的魔法。黑龍噴出的極致烈焰在觸及到陣法上時悄無聲息的消融……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從愛麗絲昏迷,聖物之間強製開啟法陣也不過電光火石之間。所有一切都亂了套。
“不,我才是命運之子,我才是!!”
黑發黑眸的少年發了瘋一般撲了上去,卻無濟於事。
“現在轉換契約有用嗎?”
簽訂了平等契約的黑龍也感受到了自己契約這源源不斷流失的生命力,就像是在大海怒吼著搖搖欲墜的燈塔。
艾薩克開始痛恨自己為什麼不和這個脆弱的人類簽訂血契了,若是簽訂血契,以巨龍漫長的生命力,即使被消耗一些也無濟於事。
可惜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所有人試圖破壞法陣的行為接二連三的宣告失敗,就連奧古斯汀勉強越階施展而出的次元傳送也宣告失敗。這位平日裡嚴苛禁欲到一絲不苟的法師也身形狼狽,渾身是汗,勉強顫抖。
“讓老夫來試試。”
光明神殿的老教皇同樣麵色沉重,他手持巨大的教皇權杖,上麵的金色寶石發出耀眼的光芒。老人渾濁的雙眼綻放出可怕的金光。冗長而聖潔的詠唱聲從他的的口中發出,幾乎整個聖城的光明神力都被調動起來,自教皇麵前漸漸成型。
大神降術!
在如此危機的時刻,老教皇居然是直接動用了光明神殿最後的底牌。就算是以他半步法聖的實力而言,使用這個頂級禁咒也許會大半年都無法恢複,老人也沒有絲毫猶豫。
神明啊,請傾聽您信徒的祈禱——!!
神明啊,請傾聽您信徒的祈禱——!!
神明啊,請傾聽您信徒的祈禱——!!
遠在神國邊緣,正在和生命樹溝通的光明神似有所覺。他耳畔響起了蒼老的聲音,並不是往常那個輕快又狡黠的少女音。
這是老教皇的聲音。
難道,光明神殿出事了?
越來越不好的預感在神明的腦海中激蕩。於是他硬生生的從世界樹的識海中抽身而出,匆匆忙忙的往下掃了一眼。
隻此一眼,目眥欲裂。
“愛麗絲——!”
伊澤維爾喊出了戀人的名字,如同一道流光從遙遠的天際直直降落,如同億萬光年中孤單而墜的北極星,帶著深刻到極致的絕望和悲傷。
可是,晚了。
被啟動的獻祭魔法陣速度極快,被無數魔紋包裹的少女臉上的痛苦之色愈來愈重,大地在陣法的啟動之下裂開了一條深不見底的黑色裂縫,將少女迅速卷入其中。
“滾開!”
光明神浩瀚的光明神力從天而降,蘊含了全世間最為純粹的光明一劍急落而下,劈落到裂穀之中,卻依然遏製不住裂穀閉合的速度。
還差一點,還差一點!
光明神終於到達了裂縫之前,可是他卻被毫不留情的阻擋在了外麵,仿佛有一道無形的屏障,生生阻攔了去路,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少女消失在無儘黑暗中。
“不!!!”
那是黑暗大陸。
黑暗大陸的法則在拒絕光明神的進入。而伊澤維爾,僅僅就差那麼一點,就可以將他的戀人救出。
黑暗大陸拒絕了神。
拒絕了生為光明神的伊澤維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身披白袍的神明站立在地上,剛剛還是裂穀的地麵已然全部恢複,光滑如初,就如同從來沒有裂開一般。
神明忽然笑了,笑著笑著停頓了下來。他的身旁環繞著刻骨的絕望,幾乎要窒息。
下一瞬間,伊澤維爾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他迤邐如同落銀的銀發儘數變成漆黑,金色的神眸從包含慈悲轉變為刻骨冷漠的暗金色。一身潔淨無暇的白袍被染成地獄的模樣,在空中飛揚,獵獵起舞。就連額頭的神紋,也一並換成了最深刻的顏色。
光明的背後是黑暗。
光明神格的背後,是黑暗神格。
光明和黑暗一直都是同為一體的,身為光明的伊澤維爾不斷拒絕著黑暗,甚至忘記了自己最初的模樣,所以理所當然的,黑暗也拒絕了他。
黑暗神站立於大地之上,露出了一個冷酷的笑容。剛剛還是萬裡日光的白天頃刻被永夜所代替,紛紛慶賀著他的回歸。
“我回來了。”
也全部都想起來了。
那久遠之前的,所有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黑暗大陸,副本開啟。
光明神伊澤維爾,黑化達成。
感謝紫苑寺有子小可愛十個深水魚雷,嗚嗚嗚一早上起來嚇到我了!!!愛你!!!
(碼這章的時候還有些小小的良心難安,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