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疊疊蒸籠冒起熱氣,店主抻長手中白麵放入油鍋,翻滾的熱油迅速給白麵裹上金黃,那細長的油條在高溫下逐漸膨脹。
早餐鋪前人多,七嘴八舌地擠在前方。
應書蘊在寒風中跺跺腳,搓著手呼出白氣。她覷著空隙上前指了指,買了一籠小籠包兩根油條,又要了小米粥和豆漿,這才提著一堆哆嗦著回了家。
她出門前,家越房門緊閉。
這會回到家,她把早點放在餐桌上,走近房門。剛碰到門想敲,卻是沒關,吱呀呀開了半扇。
熱風隨著嗡鳴的機械聲呼呼往臉上撲。
開了一晚上空調,房裡氣息沉悶。窗簾緊閉下,僅漏出一絲光亮,如刀鋒斜切在床麵上。家越半坐在床上,死氣沉沉看著那束光。
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醒的。
應書蘊走過去關掉空調,輕輕掀開被子。
“什麼時候醒的呀?”
家越的脖頸如老舊的機器緩緩轉動,她看了看應書蘊,又搖頭:“不知道,不記得了。”
“起來吧,我剛買了早飯,趁熱吃,”應書蘊扶起家越,半推著把她送入洗手間,“你不是最喜歡吃小籠包嗎?剛蒸出來的。”
家越吃得慢,一口下去總要嚼上幾十上百下,吃一會還時不時停下來。這是常見症狀,應書蘊從不催她,有時候也跟著再吃慢點。
隻是偶爾會想起小時候妹妹跟自己搶東西吃的樣子,不懂事的嬌蠻。雲真不是偏心溺愛的母親,從來都是賞罰分明,家越年紀小的時候沒少被罰站。
喝完杯裡的豆漿,應書蘊站了起來,“你慢慢吃,我等會來收。”轉身從沙發邊提起吸塵器進了家越房間。
掀開窗簾,漫天陽光灑了進來,卷起空氣裡的塵粒飛揚。應書蘊擰住把手推開一條縫,吸了口新鮮空氣。開始細心打掃起來,她哼著最近在網上被洗腦的流行歌曲,那歌聲低,連帶著灰塵被吸塵器的噪音吸入。
整理床鋪的時候,枕頭上沾了好多黑發,一縷縷散落在淺紫色的枕套上。她拿起來一根根撚起,卻見床頭爬滿更多,像海底的藻類植物,彎曲著飄搖觸目皆是。
彎腰從床頭櫃裡取出粘毛器,應書蘊的眼神在白色藥盒上膠著。
為了讓家越按時吃藥,她把每日的分量依次分裝在裡麵。今天已經是周日,而Tue開始的小格,還是滿滿當當。一股無名火竄到胸口,應書蘊站起身把粘毛器丟在床頭櫃上,捏著藥盒跑到客廳。
“你怎麼都不吃?”
抖動下藥片在盒中叮當作響。家越像是沒聽到般吸著口中的豆漿,吸到了底,隻有空氣的濁音。
應書蘊走到桌邊,低頭看她,“你不吃怎麼……”
啪!
家越伸手用力一擲,空了的塑料杯砸在地上,咕嚕滾到書架旁才停下。
“我就不吃!”
她雙手抓著大腿,睜著那雙倔強的眼盯著應書蘊,“我不吃!我不吃!吃什麼吃!有什麼用?”
應書蘊呆呆看著她雙手隔著睡褲,不要命似地反複抓撓。
忙放下藥盒,抓住她的手,那力道極大她幾乎控製不住。把那雙手抓離大腿,她又伸手抱住家越的身子,哄小孩般:“沒事,沒事,沒事的。”
她輕拍著那日漸消瘦的後背,薄薄層皮包著骨血。
指尖那凸出的脊骨讓她想到博物館裡那些冰冷的白色骨骼標本。
應書蘊眼裡包了一眶淚,不動聲色偷偷拿手指擦。
家越似是累了,停了掙紮,漸漸平靜下來。應書蘊牽著她到沙發邊,打開取暖器拉到身前,獨自回了屋裡。
她瞧著床上烏發覺得紮眼,打開粘毛器的蓋子使力滾動。後來索性把粘毛器收起,大刀闊斧把床單被罩都拆了下來,抱著出了門一股腦扔進洗衣機。
流水嘩嘩而出,滾筒哢噠轉了起來。
“姐。”
“姐姐。”
“嗯?”應書蘊疑惑轉頭,見家越臉皺得如紙團,“怎麼啦?”
“對不起,對不起,” 家越伸出雙手捂住臉,“我好累。真的。”
“我知道,”應書蘊過去抱住她的肩,“姐姐怎麼會怪你?我怎麼舍得。”
獨自麵對父母的慘烈死亡,未成年的妹妹何其可憐。縱然她百般辛勞挫敗,也從未想過放棄。
陽台的大窗戶外,冬日陽光看起來那麼溫暖。
應書蘊摸了摸家越的頭,“咱們去公園逛逛吧,天氣好好。那可大了,還有遊樂場。搬過來你還沒去逛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