界際慣例, 邀請人上門做客, 第一件事不是吃飯, 就是參觀。醫師臨已經給顏君陶準備好了吃喝玩樂的一條龍服務, 計劃周詳,要啥有啥。
醫師臨時刻隔界關心著顏君陶的身心發展,自然也充分明白顏君陶最近走的隨(放)性(飛)自(自)然(我)之道,與過去埋頭清修的畫風截然相反。
對此, 醫師臨的想法就是沒有想法。
陶陶想做什麼, 都是對的!彆人都是小時候玩心重,長大了方知修道苦,顏君陶隻是剛好反過來了而已。
醫師臨還特彆貼心的給顏君陶準備了很多小孩子會喜歡的東西, 彌補顏君陶被修煉耽誤的童年。
好比藥童此時此刻手捧的玉盒裡,所裝的正是改良後的陶響球。
陶響球是一種比較古早的響鈴玩具, 那個時候玩具還被稱為玩物。當然,現在你敢稱彆人一聲玩物,彆人就敢提鞋追你追出十條街去。
而修真界後世改良的陶響球,則成為了一種類似於口哨糖的東西,都不應該再叫陶響球,而是糖響球。五彩繽紛的一個半透明糖衣,吹成球狀, 球裡中空,以巧妙的技藝手法裝入了可以讓球在被搖晃時就會沙沙作響的小糖粒, 嚴絲合縫的盛放,不破球, 則糖不漏。
這種改良版的陶響球既可以吃,又可以玩,還極富教育意義——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玩和吃也隻能做出取舍。
一般聰明有忍耐力的孩子都會明白,忍不住吃了,就沒的玩了。
但是更聰明的孩子則知道,吃完了,還可以耍賴再要一個新的。
顏君陶的思路一力破萬法,他直接用靈力,在不弄破糖球的情況下,就把糖粒取了一部分出來。球還能玩,他也吃到了想吃的糖,最重要的是不用真的像個孩子似的貪嘴又要一個。一舉數得,簡直完美!
顏君陶一雙小短腿懸在座椅下,在吃到糖後終於忍不住晃了晃,和他懷裡一直搖尾巴的猴有一拚。這個小動作被所有人看在眼裡,卻都假裝沒有發現。
本來給顏君陶準備了好幾個陶響球,就等著顏君陶開口的醫師臨,有點內傷。
“好吃嗎?”容兮遂則維持著成年人的外表,做著容七歲才會做的幼稚之舉。他不會破壞顏君陶收到禮物的好心情,他隻會想儘辦法給醫師臨添堵。
顏君陶順著容兮遂的話,下意識的就催動靈力,遞了一把五彩繽紛的小糖粒過去:“你嘗嘗,很好吃。”
顏君陶笑的見牙不見眼,自從開辟了美食新世界之後,他就一日比一日愛上了這種口腹之欲。怪不得凡人哪怕隻有百餘的壽數,也能活的那麼開心呢,每天都能吃上好吃的,確實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呀。
酸甜辣鹹,顏君陶都很喜歡,並且特彆勇於去嘗試全新的菜色,不過一定要說最喜歡什麼,大概還是甜吧。
甜是一種愉悅的極致體現,是盛開在曠野的花,是流過四肢百骸的暖,也是讓人想要彎眼揚唇的世間美好。
雖然說醫師臨給顏君陶的這個糖,總有一股顏君陶小時候不太愛喝的峚山玉髓的味道。不過,應該還是不一樣的,至少小時候顏君陶是真的不愛喝峚山玉髓,總覺得有股子怪味,而如今這個糖卻隻有甜,特彆符合顏君陶的口味,好像就是為他而生。
不等糖粒被送到容兮遂手上,容兮遂眼前就驟然多了整整五個陶響球。
醫師臨一邊把顏君陶的糖粒還到了顏君陶嘴裡,一邊不容置疑的對容兮遂道:“這裡還有很多,不要客氣。”
容兮遂眯眼,目光深沉的看了眼顏君陶手上那個陶響球:“我要是說,我更想吃君陶手上的呢?”
醫師臨回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答案:“那不太衛生吧?”
醫師臨的潔癖舉世皆知,哪怕是顏君陶,也有所了解。
“你說的有道理。”
容兮遂深諳“打蛇不死,必留後患”的道理,在沒有十足的把握前,明智的放棄了試探,不再戀戰。
醫師臨這才繼續不著痕跡的監督顏君陶,把陶響球吃成了一個陶不響球。
等顏君陶再次忍不住想含塊糖在嘴裡的時候,他才愕然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把糖粒都吃完了,還不死心的控製靈力搖了搖球。等確定球真的不會響了之後,顏君陶的臉色有些訕訕,剛剛他還覺得自己不會像個不懂克製的孩子,轉頭就打了臉。
幸好,顏君陶特彆想的開,事已至此,乾脆就連糖衣一起吃掉了,嘎嘣脆,甜甜甜。
“一會兒我就帶你……們先在宗門裡轉一轉,晚上還有好吃的。”醫師臨趕在顏君陶吃完全部糖衣之前,又遞了一個球給他,順便動作自然而然的掏出一張雪帕,給顏君陶認認真真的擦拭每一根手指,哪怕顏君陶從始至終都用的是靈力在控製陶響球。
被忽略已舊的公子陽,及一眾天衍宗弟子,在聽到自己被提及後,卻隻恨不能假裝自己並不存在。哪怕他們沒明白容前輩和臨前輩之間什麼仇什麼怨,但至少他們看懂了這兩人之間微妙到能把人尷尬死的氣氛。但是偏偏他們就是有本事做到,在全天下麵前表現他們的劍拔弩張,又在顏君陶那裡遮掩的一絲不留。
說真的,這特麼到底怎麼做到的?
“就不勞煩臨兄了,你還是要多休息啊,煉藥是修行,但也不能因為修行耽誤了休息。”容兮遂很善於以己之矛攻己之盾的手段,讓醫師臨自食惡果,他還不忘拉上顏君陶,“你說,對吧,君陶?”
“對對對。”顏君陶一陣點頭,他是知道醫師臨這人研究起醫藥時能有多瘋的。
準確的說,整個伊耆藥宗都是這個風氣,一群極其熱愛鑽研的瘋子,一言不合就拿出一套理論來鬥法。一開始顏君陶還有點怕把公子陽送來後公子陽也變成這樣,後來想想,當個醉心於仙途與醫藥的單純之人,總比在其他門派裡為了資源爭的頭破血流安全。
“其實也沒有多累,”醫師臨及時穩住,覺得自己還能翻盤,“再說,陪陶陶遊玩怎麼能算累呢?是一種享受啊。”
“不要逞強!”顏君陶卻直接打破了醫師臨的算盤。
醫師臨體弱多病的印象,在顏君陶這裡可以說是深入人心,因為這是上輩子醫師臨慣用的借口了。
自己裝的病,跪著也要裝下去。
“我們可以自己先玩,臨兄不會信不過我們吧?安排一些伊耆弟子跟著也是可以的。”容兮遂無時無刻不忘挑撥離間,每句話都像是一個坑,可以說是一個十分合格的愛進讒言的狐狸精了,“實在不行,我們也可以在仙船裡休息,等待臨兄休息好了再說。”
先不染塵的藥宮之外,氤氳浩渺的常羊靈池之上,一盞盞任姒(si)蓮燈接連爆炸。
所有了解醫師臨的伊耆弟子都不自覺的背脊一寒,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不管他們當時正在做什麼。
他們已經多久沒有見過醫師臨生氣如斯的樣子?完了,完了,快去請薑宗主!
薑宗主明明已經因為顏君陶的到來而特意出關,卻又在聽到消息後,生生把頭縮回了洞府,繼續去煉他的丹了,他什麼都不知道啊不知道。
來稟告的弟子:……敢再慫點嗎?!!!
宗主都縮了,其他人能怎麼辦呢?隻能默默離各種易燃易爆物品和地方遠了點,等一個醫師臨的爆發。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今天的太陽大概是從南邊升起來的,晚上也許還會有紅雨夾雜,要不然醫師臨怎麼會就啞火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呢?這是不可能存在的!
但它偏偏就發生了。
因為顏君陶耳聰目明,趕在所有任姒蓮燈都爆完之前,奇怪的問了醫師臨一句:“出事了嗎?我怎麼聽到有爆炸聲”
“大概是有誰又炸爐了吧,我會讓人去看看的。一再和他們說,安全第一,謹慎煉丹,但現在的年輕人就是不聽。”醫師臨說瞎話的本事與生俱有,總是信手拈來,還不忘十分入戲的對即將拜入伊耆藥宗的公子陽關切道,“你以後也是,沒有五成以上的把握,不要貿然試驗不熟練的丹方,好嗎?”
“多謝前輩指點,弟子知道了。”公子陽畢恭畢敬,不想給顏君陶惹什麼麻煩。他已經看出來了,眼前這個醫師臨,與他弟弟口中那個很好說話又愛照顧人的臨道友,有著不小的差距。
“不要客氣,陶陶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醫師臨一眼就看破了公子陽的戒備,卻並沒有在意,就像是一個大人在看著自家無理取鬨的孩子,“聽說你比陶陶還要大上幾個月?”
“恩,這可是我唯一的哥哥,你要照顧好他啊。”顏君陶替公子陽開口,為了加重公子陽的分量,顏君陶也是不介意玩一些文字遊戲的。他絕口不提同父異母的嫡庶之分,隻希望公子陽遠在伊耆能夠得到足夠的尊重與重視,至少不要再被欺負了。從顓孫少將軍的事情上,顏君陶總覺得公子陽有點過於倒黴。
最後幾盞岌岌可危的任姒蓮燈,最終也還是炸了。
“唯一的,哥哥啊。”醫師臨把這六個字來來回回、仔仔細細的念了一遍,如少女撫琴的尾音,似湍流不息的溪水回旋,低喃,深沉,仿佛要把每一個字的一撇一拿都咀嚼個夠。
公子陽和容兮遂神奇的發現,他們的處境好像就因為這一句而有了質的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