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有這樣一個地方,永遠是黑夜,而你不肯放棄期待,那永遠不會到來的黎明。
我不用想象,我去過那裡。
在家園覆滅之後過了不知道多久的時間,我像往常一樣在星海中漫無目的地遊蕩著。
當時,我正在房間裡休息,警報突然響了。
在星海中遊蕩,碰到突發事件是難免的。比如隨處可見的碎石,比如突然出現的黑洞,甚至會遇到其他生命體所建造的宇宙船也說不定。隻要是遇到類似的情況,這艘在很久很久以前建造的為了將來生死關頭能夠保命用的星船就會不厭其煩地發出警報,大抵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以往是如此。
但這次好像不一樣。
通常警報響了一會兒就會停掉,然而這次它卻一直在哀鳴著,肆虐著星船中每一個人的神經,無端的恐懼借著這該死的警報聲和閃爍的紅光正在人群中瘋狂蔓延。
負責執勤的伊布跑進我的房間,告訴了我一個可怕的消息。
虛空來了。
虛空,原本隻存在於傳說之中的名詞。
它不屬於星神管轄的範疇,甚至能否算得上是這個世界的東西都不好說。
所以對於它,我們可以說幾乎是一無所知。
唯一的記載就是它曾經在瞬息之內將一整個國家侵蝕殆儘,所有的生命全部化為烏有,最後隻剩下茫茫焦土和血流如注。
那個事件,被稱為“艾卡西亞曾屹立的土地”。
劇烈的刺痛把我拉回了現實。
用世界上最堅硬的材料和最強大的咒跡製作的星船,在虛空麵前竟然脆弱得像紙一樣。
虛空能量正在腐蝕我的皮膚,我下意識發動了神力。
龍神的全部威能傾瀉而出,將試圖靠近我的虛空能量儘數抵擋在外。
然而,虛空終究是虛空。
僅僅隻是一個瞬間,當我回過神來想要擴大屏障時,卻發現身後已經一無所有。
“伊布!克曼瑞可!阿董!裡德!”
我試著呼喊他們的名字,得到的回應卻隻有一片空蕩靜謐。
又是僅僅一個瞬間。
就在我失落之時,虛空發現了我的破綻,迅速擊破我的防禦將我拉進了其中。
而後,我再醒來時就已經來到了一片暗無天日的地方。
這裡好像是一個地底世界,恐懼讓我動彈不得,但並沒有完全絕望——還可以聽到其他幸存者的哭喊。他們虛弱地呼喚彼此,像誦經一樣一遍遍地重複著各自的名字。
三天過去,隻剩下我自己的聲音。
“伊布!克曼瑞可!阿董!裡德!”
朋友和家人全都不在了,留下黑暗中孤身一人的我。
我的神力不知道是因為耗竭了還是因為在這虛空之地被封印了,全部都煙消雲散。
然而正是在這一切都已流落的時刻,我看到了光。
我跟隨光亮,一直向下。
一路上找到了零星的食物,坍塌留下的廢墟中偶然能看到散落的水袋、腐壞的水果——任何可以果腹的東西都彌足珍貴。
但最終,我的饑餓再次被恐懼替代。
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巨大的洞穴中,鬼魅的紫色微光作為照明,而且我不再是獨自一人。
深淵之中聚集著窸窸窣窣的大群生物。一隻體型和我一般大小的生物撲上來。我雙手緊握著匕首,竭力想要保護自己。虛靈將我撲倒在地,但同時我也將刀刃刺進了它微光脈動的心臟,雙雙滾下深淵的更深處。
這隻生物看起來已經死了,但它奇異的外皮卻牢牢地貼在我的手臂上。這層黑暗的甲殼令人刺痛,但摸上去卻和鋼鐵一樣堅硬。我想要剝掉甲殼,慌亂之下卻弄斷了匕首。但當更大的怪獸撲過來的時候,我用這層硬殼作為掩護,成功地逃脫了。
很快,我意識到這層甲殼已經成為了我的一部分。每一天的艱難求生,延展成漫長的年歲。新生的第二層皮膚和我一同成長,我的意誌也變得越來越頑強。
現在,我擁有的不僅僅是希望,還有了一個計劃。
全力戰鬥。活下去。找到回家的路。
我變了,從一個驚恐的小女孩變成一個無畏的求生者,從獵物變成了獵人。將近十年的時間裡,我在兩個世界之間的夾縫中生活,努力劃清兩個世界間的界限——虛空想要吞噬的不僅是幾個生命或是一艘星船,而是整個世界。我絕不允許。
雖然無數虛空生物都死在了我手裡,但我也知道自己所保護的人們大多視我為怪物。的確,我的名字已經化進了傳說。來自克瑪格廢墟的遠古恐懼,與其一同回響。
不再有龍神了,剩下的隻是愛麗絲。
直到,那一天。
有一個穿著打扮都十分怪異的人找到了我。
不,與其說是十分怪異,不如說其實他就是正常人的打扮,然而在這虛空之地卻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了。
我原本以為他會是某個幸存者或是同伴,卻從沒有料想過相見的第一麵就爆發了如此慘烈的戰鬥。
他從不知何處的虛空中(或許這虛空正是他所掌控)抽出一柄利劍,二話不說就朝我衝了過來。
我的神力無法使用,但是這身皮膚卻賦予了我全新的戰鬥方式,我一躍而起避開長劍的攻擊,接著利用體表活膚中的能量爆衝射出一陣虛空暴雨。
對方似乎根本沒有把我的攻擊放在眼裡,從虛空中再次抽出另一把劍擋開所有的子彈,並且順勢又朝我衝來。
不管是在原先的世界還是在虛空之地,我幾乎從來沒有敗績。
然而這個神秘人,卻是輕而易舉地就擋下了我的全力一擊,並且迅速給了我一劍。
我的皮膚勉強擋下這次致命的攻擊,可另一把劍沒有給我絲毫喘息機會地接踵而來。
“你是誰?!”
被長劍壓倒在地上,不知什麼樣的心態驅使我問出了這樣的問題。
疑惑?恐懼?還是不甘?
又或者都有。
我疑惑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為何要對我發起攻擊。
我也恐懼他的下一次攻擊,是否能夠要了自己的命。
我更不甘他為何擁有如此強大的實力,能把高高在上的龍神虐的像條狗。
憑什麼?!
這算什麼啊?!
我是掌管世間萬物的神,憑什麼會淪落至此?!
“龍神,不過如此。”
對方似是戲謔地自言自語道,將利劍緩緩挪到我的脖頸上。
那是我的虛空甲胄唯一沒有覆蓋到的地方,當然也是最脆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