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兵得到的指令是消滅山上的卑獸,那麼無論這種恐怖的生物在山上是否存在,又是否和這個村子有任何關聯,想要交差就必須要交出那群卑獸的屍體,又或者……
把整座山都燒毀。
這群官兵自然是傾向於後者。
且不說卑獸的實力如何強大,以這群普通士兵的戰鬥力根本不可能贏得了那群怪物(如果消息屬實),即使拚儘全力能夠戰勝,可是明明還有一種更為簡單省力的方法擺在麵前,又有誰會自願去選擇一份苦差事呢?
所以與其說是來詢問或是威脅他們供出卑獸一事,不如就說是來傳達一個信息。
再過幾天我們就要把你扶桑穀夷為平地,我算是還有點良心來告訴你們讓你們提早準備搬走。
於是這樣的噩耗傳遍了每個村民的耳朵,自然也為周雨晨所知。
於是她仗著自己生為“神使”所特有的強大靈力,千裡迢迢趕往帝都報考那所最為聞名的帝都學院。
於是她在演武場上蘇醒了卑獸的記憶,僅僅兩拳便打敗了之前還氣焰囂張的對手。
於是她和十月在夕陽之下促膝談心,終於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世。
於是她哭。
……
斜陽漸矮,兩人的影子被拉得細細長長。
“說到底,卑獸和人其實沒兩樣。”
十月輕輕撫了撫周雨晨的頭發,突然這樣說道。
“不管是卑獸還是人,都隻是這個世界上的寄宿者罷了,借助這個世界的食物和空氣得以存活,並被自然法則要求與其他種寄宿者一起分享這份財產。然而卑獸和人類中都還有某些個體,他們自以為是,狂妄自大,認為自己就是這個世界的主宰,為此不停侵略和攻擊,導致其他生命受到襲擾,這就是世人口中的所謂卑獸還有世人口中的惡人。除去他們之外,剩下的大家,無論是卑獸還是人類抑或是其他種生物,都是這個世界上最為可愛的同伴。比如你,比如我,又比如他們。”
說著“他們”,十月把手指向了門的另一邊。
那是周雨晨在帝都學院有且僅有的五個認識的朋友——當然,如果算上十月那就是六個之中的五個。
周雨晨下意識朝著十月手指的方向看去。
周天未和吳智勇正在一上一下看著對方,嘴巴一開一合雖然聽不清在說什麼但是看著就很滑稽。屠奕則在和吳信羽誇誇其談地說些什麼,依然無法聽到內容。靠近陽台的床上隱約能瞥見陶誌祥坐在那裡,但是周雨晨沒有仔細去看,那個角度也確實看不清。
所有人都是可愛的樣子,這話說的沒錯。
玻璃門上的些許反光也映射出了模糊的她以及十月的臉。
不可否認的是,那絕對是人類種的臉。
而且就算十月變成白貓的樣子,也依然可愛。
所以身邊的同伴就是可愛,這話說的也沒錯。
自己呢?
周雨晨看著玻璃上的自己,陷入了淡淡的迷惘。
“所以我說了那麼多結果你還是一點都沒聽進去嗎?”
“不,其實我已經好多了,謝謝你。”
“……”
奇怪的對話。
一問,一答,然後結束。
斜陽漸矮,兩人的影子被拉得細細長長。
“我打算告訴他們,你覺得呢?”
這次是周雨晨主動問出問題。
十月好像嚇了一跳,用另一個問句作為回答:“誒?真的沒關係嗎?”
“嗯……遲早是要知道的吧,不如早點告訴他們。而且,不是你說的嗎?我們和他們其實並沒有任何不能共存的理由吧?”
周雨晨的聲音有些輕,如果是一般人的話可能就聽不見了,但是十月作為貓族獸人則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她點點頭表示讚同。
於是二人便打開門走進了屋內。
……
……
我……是什麼人?
周雨晨如是想著。
她自己得到的答案是卑獸,又或者說是獸人。不過在她認知之外,其實還有一個更為準確,也更為久遠的答案。
來自星海彼端,失去了故鄉,失去了歸宿的流浪者。
然而這層記憶和血脈,在千百年的傳承中已經稀薄得不成樣子,失去原本的意義了。所以現在留存於世間的那副軀殼和靈魂都隻屬於一個叫作周雨晨的人,僅此而已。
過去的回憶屬於自己,未來的道路也屬於自己,沒有任何人能改變她本身的想法。
不斷變強,保護自己這幅軀殼長大的故鄉,就是她唯一能做且要做的事情。
是的,就是這樣。
周雨晨如是想著,閉上了眼。
窗簾剛好以精妙的角度擋住了本就黯淡無比的月光,寂靜無聲的夜晚漸漸消散了它本身的存在,連同整個世界一起融化在了周雨晨的意識之外。
……
陰影持續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