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四下寂靜無聲。
但這沉默沒能維持太久,因為死魂還在義無反顧地奔向謝悼,然後在一瞬間化作灰燼,發出撕心裂肺地慘叫。
謝悼似乎很討厭這尖銳的聲調,他輕嘶一聲,不耐煩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根,一低頭便對上南遙期待的表情。
他微笑:“你覺得呢?”
既然他這麼問……
“我覺得可以。”南遙顯然是不識好歹的,她還保持著隻將眼睜開一條縫的姿態,小心翼翼地蹭到謝悼麵前後上下打量一番,略有些手足無措地問,“那你打算怎麼抱我?”
謝悼隻是看著她。
他能感受到她身上那股屬於人類的氣息,和魔物妖物萬千不一樣,人類的氣息是純淨而又通徹的,同時卻也是脆弱而又不堪一擊的。
但她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處境,就像一隻膽大包天的小兔子在大灰狼麵前上躥下跳,鬨著要騎在人家脖子上睡覺,完全不擔心自己會不會被一口吃掉。
這讓人一時之間有些分不清,到底是這隻兔子不正常,還是它傻到真的把狼也當做自己的同類。
“可以啊。”在許久的沉默後,謝悼笑著開口,“那麼,你準備付我多少錢?”
南遙僵住了。
她雖然是個富二代,但並不代表她很大方。
她不僅不大方,還一脈傳承了南遇晴女士的斤斤計較。
所以當謝悼提出“收錢”時,南遙瞬間安靜了下來,她在原地站著思索了一會兒,閉上眼轉過頭,繼續盲人摸象:“好吧,我還是自己獨立一點吧。”
但祁故淵不想獨立了:“謝悼大哥!我可以給您錢,想要多少都行!您抱我吧!”
謝悼沒搭理他,注視著南遙的背影。
南遙雖然不弱,但還沒有強大到哪怕閉上眼都可以洞悉周遭一草一木的境界,所以失去光明的她隻能按照自己基礎的判斷和感知行走。
她伸出手摸著摸著,摸到一棵樹;她拐了個彎繼續摸,摸到了虞遲遲;在虞遲遲被嚇得尖叫一聲後,南遙再拐了個彎繼續摸,摸到了不想獨立的祁故淵;祁故淵嚇得抱頭鼠竄,一邊躥一邊喊“大哥抱我”;南遙有點尷尬,她又拐了個彎繼續摸,然後啪嘰一下,再次撞回謝悼身上。
……什麼東西?
南遙繼續摸,然後被人一把握住手腕。
“這我得給你提個醒啊。”謝悼將南遙的手往旁邊一扯,帶著些威脅,“再摸下去,可不是加錢這麼簡單的事兒了。”
什、什麼!
南遙嚇得迅速將手背了回去。
她再一次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著麵前的謝悼,為了掩飾自己的羞憤,她小兔亂咬人一般開始先發製人:“你為什麼要故意擋在我前麵?是不是想強買強賣!”
謝悼:“你走了個圈。”
“…對不起。”
這邊的人走了個圈,那邊的祁故淵嚇得背著段錯一通亂撞,邊撞邊喊:“你們聊完了嗎?謝悼大哥現在可以抱著我了嗎?”
段錯瘋狂掙紮試圖從祁故淵的背上下去:“放我下來!你走的這個方向有——”
話音還沒落,就聽見周圍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林中野草已生長至人腰部那麼高,明明此刻無風,那些草卻詭異地晃動起來。好似有什麼東西貼著地麵,朝著祁故淵的方向爬來。
祁故淵當然也聽到了這無法忽視的聲音,他背脊發麻,站在原地不敢動:“什、什麼東西?”
段錯壓低聲音:“剛才那條路隻是死魂,而這塊兒…全都是被死魂奪舍,亦或者是被殺欲之氣控製的,隻知食人血吞噬人肝臟為生的死行屍。”
話音剛落,距離祁故淵最近的草叢裡爆發出一聲怒吼。緊接著,一個青麵獠牙骨瘦嶙峋,指縫中都全是黑色血垢的死行屍一躍而起,朝著祁故淵的頭顱猛撲過去。
眼看那手指就要捏碎祁故淵的頭,憑空飛來一把紫光劍,乾脆利落地斬斷那死行屍的手腕,那劍在空中繞了個圈,回到了南遙手裡。
趁此機會祁故淵慌忙閃躲,手上一鬆,將段錯從背上甩了出去。兩人皆重重摔在地上,分散開來。
劫後餘生的祁故淵拍了拍胸脯:“謝謝南遙姑娘!”
南遙甩了甩自己劍上的血:“是這樣的我也得收錢但是現在情況緊急咱們待會一起算哈。”
“……”你怎麼也和謝悼學!
謝悼瞥她一眼。
南遙以為是自己搶了謝悼的單子惹他生氣,一個激靈立刻解釋道:“你放心,我賺他的錢給你花。”
畢竟最近出血太多也得適當回回血嘛。
那死行屍有片刻停頓,看向段錯的位置,如同每個骨節都錯位一般緩緩扭動著自己的頭顱,邁開步子朝著段錯的方向走去。
“啊——!”
死行屍的長指死死掐進段錯的肩膀,將人掐得血肉模糊,似乎是嗅到血腥味,他的胸腔劇烈起伏,露出尖銳的牙齒,雙眸血紅,似乎要一口咬下。
“現在是好機會。”虞遲遲立馬湊近南遙,“你看,你想要俘獲段錯的心,現在就應該出手了,美人救英雄,他一定對你立刻傾倒。”
祁故淵連滾帶爬跑過來,還沒來得及喘氣,就跟著虞遲遲一起勸:“沒錯,你想啊,你現在在這裡就尋覓到良人,豈不是皆大歡喜?”
南遙沉默了。
不可以。
絕對不可以。
但現在人命關天,段錯喊得撕心裂肺,加上還有兩條小尾巴上躥下跳不斷催促,南遙猶豫再三,覺得也還是得先把人救下來,畢竟坐視不理實在太不符合她救世主的形象。
雖有萬般不情願,南遙還是拔出了劍,朝著段錯走去。
那頭的段錯用手狠狠抵著死行屍的頭,拚命將它推開,死行屍掐住他的胳膊瘋狂掙紮,兩個人一上一下纏鬥在一起,畫麵異常違和。
就在這麼危機的時刻,段錯還不忘朝著南遙投去一個感動的眼神:“南遙姑娘,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理,從我第一眼看見你就發現了,你是一個如此單純善良而又勇敢赤忱的好女孩。”
南遙:你沒一個詞形容的像我。
謝悼靠著樹看了好一會兒戲,死行屍剛一出現的時候他沒出手,祁故淵要死的時候他沒出手,但現在聽著段錯在那念念叨叨,他突然心底一股煩躁。他不耐地挪了下步子,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並在指尖轉了一下,然後脫手而出。
那樹枝裹狹著股靈力,帶著風,從死行屍的後腦插入,額頭破出,最後沒入樹乾上。
那死行屍瞪大眼僵直身體,轟然倒下。
段錯愣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謝悼。
謝悼用一種看廢物的鄙夷眼神看著他,然後直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碎木屑,死魂還是在義無反顧朝他猛撲,他似乎終於有些不耐,將手中的佩刀從腰間摘下,橫握於手掌之中。
刀雖為出鞘,但一股強大的靈力卻以刀身為托,轟然炸開,摧枯拉朽衝向四方,頃刻間橫掃這一區域,將死魂吞噬得乾乾淨淨。
做完這一切,他將刀一收,臉上明晃晃兩個字:就這?
段錯沉默了片刻,他推開身上已經沒了動靜的死行屍,站起身:“多謝…”
“謝就免了。”謝悼神色平淡,“待會兒記得付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