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悼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身處煉獄。
這是他最熟悉的地方。
一塊赤紅色的巨石上捆綁著無數根地府鎖鏈,這鎖鏈是天界與地府的將士心血煉成,可鎮壓魔物,使其永世不得超生。
分給南遙的那點神魂不至於讓他昏迷。
能將自己的魂魄短暫召來地府的,隻有一個人——冥王。
老朋友了,謝悼索性懶得多話,靠著這塊赤色巨石坐下。他將手搭在膝蓋上,看著不遠處的背影:“怎麼,後悔將我放出來了?”
那漆黑的身影佇立良久,然後緩緩轉身。
冥王很少以真麵目示人,他臉上帶著一麵紅白相間的鬼麵麵具,黑袍中點綴著些紅色彼岸花的紋路。
看上去清瘦的身軀,站在地府這滔天鬼氣中,卻如同一座鎮妖塔一般讓人心安。
“天界對你不滿。”冥王說,“你不該這麼慢。”
“那真是太可惜了。”
謝悼姿態散漫地撐著下巴,還在插科打諢:“還想封個最優惡種呢,這下可沒戲了。”
冥王不言,隻是看著他。
他與謝悼鬥了上千年,他親手將他封印進赤石中無數次,可每次都知道,若非謝悼性格頑劣一旦失去興致便懶得再戰,天界又怎麼會尋得封印的機會?
雖然每次惡種被重新喚醒之後,力量都會沉睡一部分,但隻要在人間遊曆上兩月,吸食儘惡意與絕望,便又會重新回到巔峰。
周而複始。
循環往複。
“可天界連帶著也對我不滿了。”冥王揮手遣散身旁的鬼侍,走到謝悼麵前坐下,他稍一抬手,麵前出現幾盞茶,“所以,隻能讓我出手。”
不說謝悼巔峰時期,若是他的靈力能恢複至一半,冥王都無法將他的神魂拘在地府。
冥王將茶杯遞給他:“喝茶吧,我的故友。”
謝悼看著他,沒有伸手接茶:“你在擔心什麼?”
冥王說:“你開始貪戀人間了。”
“是嗎?”謝悼笑了聲,語氣依舊漫不經心,像是談論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那的確該擔心一下。”
沒人能看清冥王麵具下那張臉是何模樣,是何神情。
他隻是平靜地將茶杯放在謝悼麵前。
有一件事,有一句話,冥王沒有對任何人或者神說過。
這也是他答應將惡種釋放讓其前往人界的原因。
雖然冥王不知道該如何殺死惡種。
但他知道,惡種越想接近光明的時候,便會越靠近黑暗與死亡。
“招魂山已經無法再尋到生路了,除非點亮所有點魂燈。”
冥王一揮袖子,地府那血雲密布的上空出現了招魂山的畫麵,“但她們已經來不及了,吸收了殺欲之氣之後的惡鬼已然不是這些年輕人可以對抗的。”
“但你放心,我知道,你是不死之身,就算身軀被碾碎成粉末也能重新複生。”冥王笑了聲,“到那時,你會吸收掉這一座秘境毀滅時所產生的絕望與罪惡。”
“我很期待,看見那個時候的你。”
謝悼抬頭。
地府上空浮現的招魂山依舊是黑夜,鬼氣濃鬱,惡魂猖獗。畫麵幾番流轉,一一浮現許多修士躲在角落裡瑟縮絕望的畫麵,最終兜兜轉轉,再次停留在鬼獄之中。
在那畫麵中,南遙和鬼王對峙著。
“你居然敢如此不把我放在眼裡?你可知道,這樣會有什麼下場?”鬼王冷笑道。
南遙問:“你誰啊。”
*
【蕭無寂】:是傲慢。
【蕭無寂】:它格外自傲,甚至瞧不起其餘鬼王,視萬物如草芥,自尊心極強。
【蕭無寂】:一旦激怒它,它的力量將會大增。如若被它給記恨上,無論逃到何處它都會窮追不舍……
唐少淩完蕭無寂的貼心小提示後,沉默著抬起頭看著麵前的南遙和鬼王。
鬼王原本是烏青的膚色,此刻被南遙一句“你誰啊”激得怒火翻騰血氣上湧渾身微微泛紅,紅加綠就從小臉同青變成了小臉通黃。
對此南遙提議不如就叫這隻鬼王為“大黃”,然後被小黃一票否決。
傲慢鬼王怒火滔天,唐少淩覺得很危險,於是小心翼翼地蹭到魔童旁邊,伸出手戳了戳他:“鬼王不是你的老對頭嗎?你快點殺了他。”
魔童正在按照南遙的吩咐給謝悼扇風:“我不能殺,鬼王的七個分.身代表著人間的七種欲望,殺掉它分.身的人會被種下相對應的欲望。我是個乖小孩,可不能變成壞孩子。”
被種下欲望?
南遙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酒醉時砍死過什麼東西,既然自己曾被帶去鬼王殿,那麼應當是殺掉了一隻待在鬼王殿中的鬼王。
可為什麼自己現在沒有感覺到異樣呢?
難道說——
她轉頭看向還在昏迷不醒的謝悼,又想起小黃的說辭。
難道說是謝悼為自己做了什麼?
但現在顯然不是嘮嗑的好時機,因為鬼王被氣瘋了。
它握住獄門將其硬生生掰斷,朝著幾人一步步逼近:“竟敢在我麵前如此失禮,從未有人敢這般膽大包天,從未有人敢在我麵前如此肆無忌憚,從未有人敢這麼不把我放在眼裡。”
三個從未疊加起來,讓南遙怪不好意思的:“謝謝你誇我,我也覺得我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