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殺死的惡鬼轉眼就能複生,砍斷的四肢頃刻間便會生長來,更有源源不斷的惡鬼爬上台階,如同潮水一般朝著幾人湧來。
萬鬼發的嘶吼聲震撼地,迸發的巨力量衝擊著整個結界內壁,就連站在結界之外的謝悼也能感受到這股強的波動。
他割破手掌,將沾滿鮮血的手探向屏障,撕開一條縫隙,邁步走了去。
沒有地府的通行令牌,強行穿過結界的人都會被那股強的屏障中所迸發的力量擠成碎屑。
謝悼的每一寸骨頭都被擠成粉末,五臟六腑被生生捏碎,但幾乎是在同一瞬間,他的身體吸吮著來自結界內的巨力量,將破碎的肌肉再一次縫合一起來。
就這幾步的時間,他的□□已經不知毀滅再重塑過多少次,隻是他麵色如常,似乎真的隻是隨隨便便走過一個台階般普通。
比起上一次來到這裡時的歌舞升平,此刻的結界裡布滿鬼氣和嚎叫聲,宛若人間煉獄。
西北後方,異常風動。
謝悼目光稍稍往後一瞥,似有感應般的側身,幾乎是在同一瞬,一柄銀色□□擦著他的腰身而過。
那槍盤旋一圈回到主人手中,在黑霧中,銀色的盔甲上乘著寒光。持槍那人麵無表,隻是眼眸中泛著些森冷。
來人是冥夜。
之他在魔域一手促成那一場災難,沒想到闊幾日後,又重新現在這兒。
“下次再打。”謝悼拂了拂腰身被劃破的衣衫,隨口敷衍了句,“現在沒空。”
說罷便轉過身,但就在他回身的那一刻,一枚透魂刺乾脆利落地插了他想背脊,那根金燦燦的巨刺上淌著鮮血,從他的胸口透了來。
“神工鍛造萬年的透魂刺,我聽說許多年界也曾用這件武器來付你。那時即便是數百件神器都無法近你半分,但現在……”
冥夜握住透魂刺,手腕用力一擰,鮮血從謝悼的胸口噴湧而:“你看看你現在這副樣子,真以為離開了地府封印就無人管束了嗎?界能封印你一次,就能重新再封印你無數次。”
噴濺來的鮮血有幾滴濺在了謝悼的眼睫上,他垂下眼,忽地扯起唇角輕笑了聲。
下一秒,他的背脊用力朝後考去,任由那透魂刺整個穿過自的胸膛,黃金色的尖錐上被鮮血染紅。幾乎是一瞬間,謝悼的貼近冥夜,他抽腰間的刀反手捅冥夜的腹腰。
“就不和你過招了。”謝悼抬起沾滿鮮血的眼睫,“我趕時間。”
從刀中迸發強的靈力,烏黑的氣焰瞬間充斥了冥夜的整個身軀,侵蝕他的五臟六腑。
感受到身後那握住透魂刺的人卸了力後,謝悼伸手到胸,拔那柄神器,隨手甩在地上。刀尖還在淌著血,他沒看一眼,轉身準備離開。
躺在地板上的透魂刺猛地震動起來,碎裂成千萬片金色碎片,每一塊碎片變換做一根根金絲繩索,被謝悼的鮮血所吸引著鑽他胸膛那處窟窿著,彙聚成無數條金鎖鏈,將他整個人牢牢地困在原地。
冥夜捂著傷口艱難站起身,舉起銀槍指著謝悼的喉,“你回頭看看吧。”
謝悼轉過頭,望向冥夜槍尖所指的方向。
眼的畫麵好似一層一層被撥開,透過這些金碧輝煌的殿高樓,南遙所處位置的景清晰地浮現。
鬼潮。
就像洶湧的海水一般將幾人團團圍住,僅有一次生命的活人付這些永遠不會死的厲鬼,即便是再強也會力不從心。
南遙那張向來乾乾淨淨的臉上沾滿鮮血,身上幾乎全是傷口,她剛剛掃平一片厲鬼,又立刻被身後的數隻鬼怪咬住肩頭和雙臂。
那點紫色的身影一點一點被吞沒在屍潮之中。
謝悼終於發怒:“冥夜!”
“謝悼!”冥夜的嘶吼聲比他還要更加刺耳,“界問我為覆滅魔域的計劃會失敗,問我為惡種會到如今都未曾孵化,界要一個解釋要一個理由,如果不是我瞞著,她南遙早就死了!”
謝悼的眼底裡全是紅血絲,不知道是因為劇烈的疼痛,還是因為的。
可他沒說一句話,他的脖頸暴起青筋,鮮血順著金絲淌下,他的呼吸中仿佛都帶著些顫抖,在猛然安靜下來的環境裡顯得格外清晰。
冥夜伸手掐住謝悼的脖頸:“你以為,這個世上隻有你一個人在保護著她嗎?”
謝悼一言不發,他不是不能掙脫眼的這一切束縛,但他在這一刻忽然覺得全身上下都卸去力氣。身體內湧動著的靈力無比清晰地提醒著他,他不會死去。
但他忽然有那一刻,想放棄這些。
“我駐守魔域,自守魔山起發生了,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你不是想知道嗎?那我告訴你,南遙遇到你之,從未有一刻身處於險境。能庇護她且愛著她的人成百上千,即便是三域皆毀,她也能安然無恙地活著。所以謝悼,是你救她於深淵,還是你將深淵引到了她的身邊?”
有人說過,惡種會感覺到難過嗎?
沒有一本書會撰寫這些。
謝悼抬起手握住自胸的金絲鎖鏈,將它們一點點扯自的心臟。
冥夜笑數聲,笑著笑著眼角便滲了些許淚珠。他抬手按住謝悼的肩膀,話裡喊著笑,笑中全是譏諷:“你為救下魔域?你為不願成為惡種?謝悼,你一個邪魔,難不成真的想作為一個真真正正的人類活在這人世,真的想成為拯救蒼生的救世主?”
謝悼沒有說話,他直起身閉上眼,從自的傷口處掏所有控製著自精神脈絡的金絲線,不在乎是不是不小心剜下了血肉。
他將那攤血肉模糊的東西甩在地上,拿下了冥夜搭在自肩上的手,再一次轉身。
冥夜這次沒有攔住謝悼,他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看著謝悼離開,鬆開手中的銀槍,從腰間摸一把佩刀架在自的脖頸上,用力抹了下去。
謝悼回頭看向緩緩倒下的冥夜。
“必須有人界一個交代。”冥夜閉上眼,“十八年,我已經殺過一個人。”
無論是誰,在死或許都能看見回馬燈。
冥夜這輩子太長太長,他曾經作為界一個閒散神仙活了許久,後麵又來到人界成了魔將消遣了許久許久。
人,殺了許多。
這輩子記住的事寥寥無幾。
他曾和人在屍橫遍野的戰場上喝酒下棋,也曾一刀刺穿他好友的心臟,許多事都如同過眼雲煙,回憶逐漸停留在了一個小姑娘的臉上。
南遙那時候黏著夜隱跟著他一起到處打架。
當然,夜隱不會讓她手,她就拿著兩麵旗幟跟在他後麵耀武揚威喊口號,還編了個奇怪的名字說這是“啦啦隊”。
多了個吵鬨的小姑娘,於冥夜來說,在這多年的人生中也沒有值得稀奇的。
直到有一,南遙輕輕戳了戳他的胳膊。
冥夜:“?”
“這是創口貼。”南遙舉起一個小布條,然後蹲下身將那小布條貼在自胳膊的劃傷上。
接著,她陷入沉思:“好像有點小了。”
下一秒她從靈囊裡翻一堆,整整齊齊地貼上一排,接著得洋洋地站起來:“很好,現在就夠了。”
冥夜沉默地看著自胳膊時一排創口貼,一抬頭上南遙有些心虛地眼神:“下次我會做一個一點的啦,你不要偷偷撕下來,這上麵還有小愛心呢。”
冥夜沉默不語地點點頭。
南遙快樂地轉身跑開,跑到一半想起,又回過頭他說:“謝謝你幫夜隱叔叔保護魔域。”
當那冥夜帶著殺欲之氣來到魔域、同南遙視一眼的時候,忽然覺得這輩子讓他最遺憾的事,可能就是往後都不會再有這樣一個小姑娘笑眯眯地他說謝謝了。
*
“南遙!”
在利爪離南遙的喉頭還剩一寸的時候,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下來。
“怎回事?”唐少淩艱難地用劍撐起身子,“怎突然停下了?”
南遙轉過頭看向身後那扇緊閉的。
內的鬼氣逐漸削弱,朝著邊消散而去。
“蕭無寂做到了。”南遙手掌撐著地麵,站起身。
一炷香。
滿屋的藤蔓嗅到闖入者的氣息,強烈地震動起來。藤蔓中心的雲問月依舊雙目緊閉,但這些蔓藤好似有識一般,將滲著毒液的鋒芒準了蕭無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