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身從下床,沒吵醒睡在外間的德莊,狗狗祟祟的出了大帳。
依照兵形地勢,大曆紮營時依山而建。
來時還是初春天氣,如今早已入了嚴夏。
諸鶴並沒像營內的士兵那般赤膊上陣,隻是將狐裘換成了外衫,夜裡的火盆偶爾也依舊燒著。
夜風習習。
他依舊怕冷,緊緊身上的衣服,揉揉自己的肚皮,慢騰騰的往山上走。
從山頂上能看到一輪南疆完整的月亮,孤寂的生長在無垠的夜空中。
和他千年以來看到的並沒有什麼不同。
諸鶴眯起眼睛,看了良久,然後打了個飽隔。
一道踩著枯葉而來的腳步似乎因為這個飽嗝略有凝固。
諸鶴回頭,便見樓蒼披著月光從身後他剛剛走過的樹林裡走了出來。
夜黑。
風高。
殺人夜。
諸鶴馬上警覺:“樓將軍好興致,巡完營不回去休息,來這裡乾什麼?”
樓蒼沒什麼表情,走到諸鶴身邊:“值夜兵說你在這兒。”
諸鶴:“……”
呔,是哪個歹人出賣鶴鶴,啄他個斷子絕孫!
見諸鶴未答,樓蒼平淡道:“沒想到攝政王也有賞月的雅興。”
諸鶴離樓蒼遠了些:“膳後運動,爬爬山挺好。”
樓蒼似乎有些無言,停頓了一下,才道:“明日軍中增加訓練時間,攝政王離開時可能……”
“不用送。”
諸鶴鬆了口氣,正要客氣兩句,卻看樓蒼抬手向袖中伸去,登時神經一緊。
要摸刀子嗎?
不會要拔刀相向吧?
鶴鶴如此對他恩將仇報忘恩負義的大尾巴狼不要臉——
便見樓蒼從袖中取出一塊羊脂玉牌。
一看就是上好的玉,溫潤柔白,沁著幾絲淡淡的糖色。
玉牌上鏤刻著一對戲水的大鴨子……應該是鴨子吧。
諸鶴:“……”
應該挺值錢的。
樓蒼將玉牌遞給諸鶴:“這籽牌是家父母在我及冠時給的,末將一直佩在身上,望攝政王不要嫌棄。”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諸鶴還從沒收過禮物:“給本王的?”
樓蒼視線移了移:“攝政王大恩,無以為報。”
諸鶴:“!”
可以,看在知恩圖報的份上,鶴鶴原諒你以後為了小太子往死裡搞我了。
諸鶴厚顏無恥的將玉牌接了過來。
入手一股溫潤暖意。
諸鶴掂掂重量,覺得挺滿意,於是將玉牌往兜裡一揣:“那本王就不與將軍客氣了。”
樓蒼:“……”
樓蒼沉沉看著諸鶴,似乎想開口再說什麼,又忍了下來,最後才道:“來年新曆元日,末將定帶兵凱旋,與攝政王同慶新春。”
諸鶴茫然片刻:“哦,行啊。”
*
雖從燕都前往南疆花費近三個月,但由於諸鶴一改拖遝作風,快馬兼程,攝政王的車駕在郊外休整時,燕都才剛剛入秋。
攝政王在外,朝野上下全權交由太子打理。
朝中官員的抱怨少了,老百姓們富起來了,就連燕都的空氣裡仿佛都飄滿了快樂的色彩。
諸鶴給這一切畫上了個圓滿的句號。
攝政王回府是大事,消息已經早早傳入了皇宮。
諸鶴在休息的客棧換上了金線縫製成的衣袍,烏墨般的發挽起,對著銅鏡照了又照,開口道:“喀顏爾,你說本王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子?”
喀顏爾:“……”
喀顏爾將旒冕為諸鶴戴上:“長路遙遠,攝政王為何執意要帶奴家回燕都?”
“當然是怕那月奴公主懷恨在心,伺機報複啊,押著你放心。”
諸鶴晃晃腦袋:“主要是德莊手太重,每次冠發都要拽吊本王幾根頭發,本王怕禿。女孩子手比較輕。”
喀顏爾:“……”
雖是城外,但也算進了燕都範圍。
諸鶴換好衣服才一下樓,便見客棧張燈結彩,門口還掛了倆喜慶的大紅燈籠,像要慶祝節日似的。
德莊跟在後麵,見狀便上去問了:“店家,這是有什麼喜事?”
店主忙著張羅,也沒認出諸鶴:“大喜!今日可是太子殿下十六歲及冠生辰。”
旁邊小二正抹桌子:“對啊!太子殿下仁慈溫和,心係百姓。大家夥兒商量著要一起替殿下祈福,祝殿下萬事順遂,早登大寶!”
德莊臉色登時變了,回頭去看諸鶴,便聽客棧外一陣馬蹄聲。
少頃馬蹄聲落。
一道尖細的聲音傳來:“太子殿下前來恭迎攝政王回府——”
諸鶴隨聲音向外望去。
一名容色俊朗的白衣少年從馬上翻身而下,繡著遊龍的衣玦飛揚,帶起年少恣意。
他身後還跟著幾名身著官服的青年,同樣意氣風發。
半年時間,晏榕長高了些,一雙鳳眼也愈加深邃。
他徑自走到諸鶴身前,行了大禮:“皇叔一路勞苦,子央甚是擔憂,好在皇叔平安歸來。”
諸鶴在心裡嘖了聲,伸手將少年扶起,婊演道:“與皇叔客氣什麼。倒是在外幾月,一封太子的書信都未收到,讓本王掛心。”
店家與方才說話的小二全數木在了原地。
晏榕身後一名男子笑道:“今日正逢太子生辰,想必攝政王定是特意趕回。不知攝政王為太子殿下準備了什麼及冠禮物,是否可讓臣等沾一沾眼?”
諸鶴:“……”
晏榕的麵上似也有幾分期待,看向諸鶴:“皇叔真的為子央準備了禮物?”
諸鶴:“……”
好啊,敢情在這兒等著。
他壓根不記得小太子哪天生日,何況趕了一路,的確沒有能拿出手的物件。
諸鶴琢磨片刻,眼睛一亮,溫聲道:“自然。本王對子央思之如狂,如今太子生辰,皇叔怎能忘了?”
他伸手,從袖中摸出一塊羊脂玉牌。
玉色暖白,殷紅的墜子窈窕垂下。
諸鶴將玉牌向晏榕遞去,抄作業道:“這籽牌是家父母在我及冠時給的,本王一直佩在身上,就給太子殿下做禮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