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過地想:
“請原諒我,請不要厭棄我。”
“伊祿河的神女啊,我該怎麼做才能配得上您神聖的祭司之位……”
抱著這樣的念頭,瑞雅下午沒再去給學童授課,她跑到藏書室自閉。
往日裡看得如癡如醉的、記載偉大女神所有民間相關故事的書冊,都似乎沒有那麼大的魅力了,她滿腦子都是在學堂時的失敗表現。
越想就越怨恨自己,瑞雅將書冊小心放在一旁,將腦袋埋在臂彎裡小聲啜泣,哭著哭著就睡著了。
當洛荼斯像往常一樣來到藏書室,打算再接再厲飄上第三層時,就看到了將半張臉埋在膝蓋上入睡的小祭司。
洛荼斯的動作頓了頓。
要不要去看看呢?
洛荼斯糾結片刻,還是飄向小祭司,準備看看能否進入她的夢境。
結果是肯定的,作為卡迭拉神廟主祭司的女兒,瑞雅同樣是河流女神的忠誠信徒,她的信仰像她的母親一樣閃閃發光。
在場景變換的前一瞬,洛荼斯忽然想到了小王女,並且無端有點心虛。
奇怪,她拜托女祭司幫忙關照小王女,當然也該禮尚往來關心對方的女兒,沒有哪裡不對啊,為什麼要心虛。
洛荼斯理直氣壯地在小祭司夢裡睜開眼。
和艾琉伊爾夢裡各種明晰的背景不同,瑞雅的夢境壓抑而模糊,灰撲撲的,很喪。
小祭司蹲在夢境角落,像一隻可憐巴巴的蘑菇。
忽然她站起身,手捧女祭司從不離身的那本讚美詞,在一圈灰影的簇擁下努力大聲念誦,剛開始還很流暢,可沒念幾句就開始出錯。
灰影們立刻囂張起來,拍著手哈哈大笑,模仿她的錯誤。
於是瑞雅的聲音越來越小,結巴次數變多,一首讚美詞念完就不肯再繼續了,重新蹲下來扮演蘑菇。
這時,女祭司的身影出現在一旁,嚴肅刻板的神情和現實中一模一樣。
她隻說了一句話:“瑞雅,你真令我失望。”
這句話的殺傷力比之前那一群灰影加起來還強,瑞雅猛然抬頭,哭得稀裡嘩啦。
“對不起,母親,我沒辦法,對不起——”
每個人都會有害怕或者不擅長的事,小祭司的情況在洛荼斯看來很正常,但對於瑞雅自己和她嚴厲的母親而言,這種缺憾是致命的。
索蘭契亞的神廟祭司是世襲製,除了地位至高的大祭司需要通過重重考驗選拔.出來以外,各個城池的主祭司之位都是世代相傳。
從母到女,從父到子,不論有血緣還是收養關係,隻要不犯禍及家族的重罪,這種傳遞就不會被終止。
所以,瑞雅是注定要繼承卡迭拉神廟的,總有一天,她要在眾目睽睽之下主持祭祀儀式,到了那時又該怎麼辦?
洛荼斯不認為一個人必須要克服這種障礙,但瑞雅的身份要求克服,她對成為合格祭司的渴望也要求克服。
意向已定,洛荼斯出現在瑞雅麵前。
“抬起頭來,我的信徒。”神靈說。
小祭司忽然感覺眼前似乎不那麼暗了,她困惑地抬頭,便看到自己信奉的神明站在前方,周身環繞的淺淡柔光驅散了灰暗。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洛荼斯女神!我是在做夢嗎……”瑞雅恍惚地掐了一把手臂,不疼。
果然是在做夢。
洛荼斯高深莫測道:“夢境並不一定意味著虛假,就如同人們所認定的不一定是真實。”
瑞雅似懂非懂,但有一點她還是知道的,那就是眼前的確是她在祭神室見過的女神本尊。
第一反應是驚喜,但隨即變成了畏懼。
小祭司深深低下頭:“您是來懲罰我的嗎?”
洛荼斯一怔:“為什麼你會這樣想?”
“我太笨了,怎麼也學不好在彆人麵前說話,以後也會搞砸您的祭典。”
“你方才就說得很好。”
啊,被女神誇讚了。
瑞雅眼神發亮,然後想到什麼,又萎靡下來:“隻有在您的神像和母親麵前,我才能好好說話,在彆人麵前我就什麼事都做不好。”
洛荼斯:“你可以做到。”
瑞雅小聲說:“您相信我嗎?”
“是的,我相信。”洛荼斯微笑道,“更何況,不喜言語並不是壞事,即便你在我的祭典上不發一言,我依然歡欣,因為你的靈魂與信仰同樣熠熠生輝。”
說完這些,洛荼斯熟門熟路地從夢境脫離,點上幾句就夠了,要是再多說就成了心靈導師,那還算什麼神。
瑞雅醒來,愣愣地思索洛荼斯的那些話,眼睛一點點亮了起來,她飛快地跑出藏書室,想要跟母親講述今天的傳奇經曆。
跑到一半,她的腳步又停下了。
不行,現在還不能說。
要等到她可以流利地在彆人麵前講話,不辜負那強大而溫柔的神靈的信任,到了那時候再告訴母親,母親也會為她驕傲吧。
於是小祭司的腳步又穩重起來。
此時的艾琉伊爾坐在教室,無意間抬眼看了下窗外,就看到瑞雅從疾跑到小碎步走的變化全過程。
很無聊,於是她收回目光,琢磨為什麼剛才忽然感到細微的不爽,全然沒想到窗外的小祭司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