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重逢(2 / 2)

薩努爾人恐懼她,將她視為索蘭契亞的“妖女”,他們甚至為此放棄了對底格比亞周邊的擄掠,跑到另一座邊境城市作亂。

然而艾琉伊爾不僅僅滿足於在底格比亞大顯身手,得到消息的第二日,她便啟程增援那座邊境城池,強勢撕開對方被圍困的戰局,將薩努爾人打退,乘勝追擊,逼得他們退回荒原。

不管是論戰功,還是論戰力,艾琉伊爾都足以升任軍團長了,作為將軍也完全夠格。

然而軍團長隻能由王來任命,戰功早就傳回了阿赫特,任命卻遲遲沒有消息。

無所謂。

在底格比亞軍營,王女沒有軍團長之名,卻早已有了統領之實。

她是索蘭契亞的王女。

也是邊境粲然崛起的支柱。

新兵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懷疑地問:“我怎麼感覺你們是在逗我玩兒?照你們說的,王女殿下現在還未滿十八,怎麼可能這麼年輕就做到這種地步。”

看老兵們笑而不語,他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行啦,我知道你們是想鞭策我趕緊爬起來訓練,我練就是了,編什麼故事逗我。”

“嘖嘖,還是太天真。”

“等親眼見到王女你就知道了。”

老兵紛紛大搖其頭,讓新人一頭霧水。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嘈雜的聲響,不知是誰的高呼劃破天際:“殿下凱旋!”

訓練場一半的戰士都停了手,爭先恐後向營地外湧去。

洛荼斯飄在這些人前麵,遠遠看見一隊騎兵往這邊奔來,馬蹄疾速踩踏過地麵,騰起大片煙塵,聲勢浩大。

軍隊上空,兩隻金雕你追我逐地展翼高飛,金色羽尖映襯太陽的光輝。

直到臨近營地,騎隊的速度才漸漸減速。

洛荼斯一眼從人群中鎖定了馭馬行在隊首的艾琉伊爾,目光便沒再從她身上移開。

王女騎在一匹漆黑駿馬上,身著漆黑的皮甲,金屬護甲覆蓋在要害處和肘膝處,束起的黑發在身後隨風曳動。

離得近了,才發覺艾琉是真的變化頗大,她騎坐在馬背上並不比其他騎兵矮,皮甲緊裹身軀,收起柔韌纖細的腰,蹬在馬鐙上的小腿線條流暢優美。

王女的眉眼間脫去了三年前的青澀,麵容深邃瑰豔,帶著少女獨有的青春明麗,但那雙燦金眼眸直視前方,神色冷凝,又無波無瀾得像是上慣了戰場的老將。

當來到軍營入口處,騎兵隊伍徹底慢了下來。

馬蹄在地上踢踢踏踏,卻並不散漫,整齊劃一得好像隻有一匹馬在前行,可單獨的馬匹絕對無法發出這麼大的動靜,仿佛連大地都為之震動。

忽然,艾琉伊爾眼瞳微動,快速掃視左右,看到的依然隻有聚集在路邊舉著雙手歡迎騎隊歸來的戰士。

她意興闌珊地低垂眼睫,從坐騎馬脖子上掛著的小包裡摸出一片金羽毛,象征性地舉在半空中揮了揮,才隨意拋向某個方向。

這是索蘭契亞行軍歸來的慣例,隻要是打了勝仗,統領凱旋時就會提前從戰利品中挑出一樣輕巧的小東西,拋向迎接隊伍的人群。

誰能接到這個戰利品,誰就能接到勝利的好運氣。

拋出金羽毛後,艾琉伊爾沒再關注道路兩旁爭搶的情況,帶領身後的騎兵回營。

“你彆動,今天這個肯定是我的!”

“傻子才不動——哎喲,哪個背後使壞的在懟我?”

士兵們像是觀賞池塘裡的金魚搶食一樣搶奪著戰利品,直到有人發現不對勁,搶著搶著,東西怎麼沒了?

是哪個眼疾手快的家夥,渾水摸魚抓了羽毛就溜得不見蹤影?

另一邊,洛荼斯轉了轉羽毛柄,慢悠悠地綴在騎隊末尾。

她遙望隊首的艾琉伊爾,越看越覺得,自己大概真的錯過了什麼關鍵的時期。

身體相貌的變化都在其次,氣質上的改變才更明顯,如果說以前的王女還是隻可以完美偽裝貓貓的狼崽,現在就已經轉變成了完全的頂尖捕食者。

修長,矯健,柔韌,敏銳。

血與鐵戈的氣息縈繞不散,不難想象,她會是戰場上無法撼動的女武神。

可洛荼斯看著她,眼前卻還是不自覺浮現出小王女歪著頭略帶狡黠笑意的模樣。

艾琉伊爾下了馬,快步走到最大的營帳中,那是軍中將領商量戰事的地方。

進去沒多久,她便邁步出來,揮手示意騎隊解散,各回各帳好好休整。

王女則回到住了四年的地方。

以她在軍中的地位,早就可以丟下這頂矮小簡單的營帳,換成更高大舒適的帳篷,隻是她始終沒有換。

士兵們均非常感動,覺得王女殿下和下級士兵住一樣的帳篷,吃一樣的軍糧,真正做到了同甘共苦,因此對她更為推崇。

隻有艾琉伊爾才清楚,自己是為什麼保留這頂小帳篷,每逢夜深人靜躺在裡麵的時候,她又在想些什麼。

三年。

第一年,是在無儘的惶惑中度過。

王女一向果決,明確,隻要有一個目標,野心和力量就會促使她一步步達成所願,但麵對避無可避得出的結論,她悲哀地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

戀慕同性不算什麼,艾琉伊爾九歲起就在思考該如何戰勝叔父奪回王位了,還在乎自己喜歡的是不是女人?

問題是,出現在王女情竇初開夢裡的根本就不是普通女人,而是護佑她長大的神靈。

與虔誠相悖的感情,不應該存在的感情。

究竟是什麼,依賴,信仰,崇拜,孺慕,憧憬,迷戀……還是全部都有?

這些疑惑還沒有得出定論,更大的恐懼就如同海潮般淹沒了她。

洛荼斯的離開,真的隻是因為神國出事嗎?

會不會她已經被看穿了,那些在王女自己都沒有意識到時難以抑製的臉紅、羞澀、欲蓋彌彰的慌亂,是不是已經被神靈知曉了背後的含義,洛荼斯終於覺得無法忍受,才找了個借口離她遠遠的?

第二年,是在忐忑的等待中度過。

這一年薩努爾人忽然猖獗,戰事頻發,艾琉伊爾借戰爭麻痹情感,敵人的鮮血是無望等待中最好的麻醉劑。

她戰功高築,回首全是手下人和薩努爾族的殘骸,血浸泡了每一步石階,凝結成原本隻有統帥才有資格披掛的黑紅披風。

第三年,是在期待燃儘的麻木中度過。

有一回王女受了重傷,箭矢貫穿胸口,離心臟還有一段距離,卻給人瀕死的錯覺。

即便是在這個時候,神靈也沒有出現。

您不是在看著我嗎?

直到現在,艾琉伊爾已經不再奢望洛荼斯會回來,她並不怨恨。

畢竟動了不敬念頭的是她自己,神靈察覺後隻是默默離開,已經是最大的寬容。

理智在這樣告誡,可心底卻始終反複糾纏著質問,翻滾不休地詰問。

為什麼拋下我?

如果她有追上神靈的能力就好了。

如果……洛荼斯不是無法追逐的神靈就好了。

艾琉伊爾將念頭壓下,麵無表情地走進帳篷,一抬眼,神情倏然頓住。

黑發藍眸的年輕女人坐在床鋪邊,手裡拿著根金羽毛,衝她露出一個淺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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