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她往洛荼斯身旁一坐,顧及身上的汗水和灰塵,特意保持了一點距離。
王女期待道:“您看了這麼久,有沒有想說的啊。”
洛荼斯不假思索:“艾琉很厲害。”
簡單一句誇讚,艾琉伊爾卻像是得到了無上榮耀,眼眸歡欣地彎起。
於是接下來,和艾琉伊爾切磋的戰士們發現,殿下的戰鬥風格忽然變了。
從隻注重實用的一擊必殺變成展示武技般的格鬥技組合,一舉一動精彩而標準,賞心悅目得像是剛柔並濟的舞蹈。
“殿下從不做沒有意義的事,風格的改變一定有其深意。”
“難道是為了讓對手輸得更心服口服?”
“可是這裡沒有不服的人啊。”
“哦,我知道了!殿下一定是在給我們演示武技,這是在現場教學。”
“原來如此,不愧是王女殿下!”
剛包紮好傷口回到訓練場的盧卡:“又加一條,默默為下屬演示武技,這樣的細心,實在是我們所不能及的境界……”
洛荼斯將眾人的低聲討論聽在耳中,眼裡流露出讚許之色。
戰功可以樹立威信,而在各個不為人注意的細節展現重視,則可以積聚人心,艾琉的進步果然不止在戰力方麵。
不論是心智還是能力,她都已經是個可以獨當一麵的大人了。
半天訓練下來,艾琉伊爾麵對各方敬佩讚許的目光:“……”
她表現得過頭了嗎?
回到底格比亞城的前幾日,洛荼斯就在旁觀訓練中消磨時間,卻一點都不無聊。
或許是察覺到效果不錯,王女之後的切磋總會保留招式的展示部分——儘管漂亮武技的實際戰力遠不如樸實無華的殺招。
隻有真正勢均力敵的戰鬥才需要全力以赴,而在此時的底格比亞軍營,已經沒有可以與艾琉伊爾勢均力敵的人了。
這段時間,薩努爾族人沒再進犯,底格比亞城進入了久違的相對和平時期。
王女每天的日程基本隻包括訓練,時不時前往主帳參加例行議事,閒暇時間則拿著不知從哪裡搜來的書卷,膩在洛荼斯身邊看書。
洛荼斯無意中提到:“總感覺你越來越黏人了。”
艾琉伊爾慵懶道:“這樣不好嗎?”
說這話時,她正斜斜地靠著洛荼斯,翻閱一位吟遊詩人寫的遊記,看這模樣,和獨自站立時挺拔端正的姿態大相徑庭,完全就是兩個人。
洛荼斯認真思考片刻,縱容一笑:“也不錯。”
“……您對我太好了。”艾琉伊爾目光仍定在書頁上,一眨不眨,分毫不偏,“我擔心自己哪天會忘乎所以,對您失了分寸,這可不是說笑的。”
洛荼斯想象王女會怎麼失去分寸,但無論怎麼腦補,腦海裡都隻有一隻張牙舞爪的幼貓,連成年體都不算。
神靈摸了摸王女的頭發,說:“不用擔心,你再怎麼沒有分寸,也不會冒犯到我。”
艾琉伊爾意味不明地哼笑一聲,沒有接話。
自我折磨久了,偶爾也能苦中作樂。
比如現在,王女還有閒心想:等她真的不再顧忌分寸,恐怕神靈就要含怒降下神罰了——
當然,更可能隻是從此返回諸神之國再不出現,畢竟洛荼斯總是很心軟。
晚春微暖的風掠過營帳,將帳簾吹得微微拂起。
緊挨著的兩人安靜地互相依靠,隻是一人看著像在安靜走神,其實心無雜念;另一人似乎是在讀書,其實腦子裡像是在排演一出戲劇,甘苦辛酸一樣不少。
良久,艾琉伊爾再次開口。
“洛荼斯,我的成人禮快到了。”
洛荼斯:“不是在下半年?”
她看了看時間表,確認距離王女的生日還有好幾個月。
“是,但我想提前要一個禮物。”艾琉伊爾用任性的口吻說,“您剛才說的,沒有分寸也不會冒犯您。”
洛荼斯:“好吧,提前說了也好早做準備。”
“在成人禮結束之前,可以請您不要離開嗎?”短暫的沉默後,艾琉伊爾輕聲說,“我想讓您主持儀式,就像我十三歲時那樣。”
洛荼斯一怔,隨即應道:“我答應你,不過,這不能算是禮物。”
——因為她本來就打算這麼做。
似乎是聽出了言下之意,王女笑容更盛,親昵地蹭了蹭神靈的手臂。
這時,帳外忽然響起一片異樣的動靜,有彆於圍觀訓練場搏鬥的叫好聲,更像是在某種不入的東西麵前,小心翼翼表現出來的騷動。
艾琉伊爾一頓,警覺地站起身,還沒等她更進一步動作,勒娜的聲音便從外麵傳來,帶著強作的鎮定。
“殿下,外麵是阿赫特來使,他帶來了……帶來了霍斯特王的意旨。”
王女下意識反手握住弓身的手緊了緊。
時隔數年,來自王城阿赫特的使者第一次光明正大、無所顧忌地出現在底格比亞,而他要見的第一個人,就是當年被新王流放的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