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 神靈與王女安然入睡。
相隔小半座城市,登天塔一層的神妃宮邸中,夜明珠散發出幽幽冷光, 螢火蟲在玻璃罩中漫無目的地飛舞, 它們的影子投落在地麵和牆壁上,是大廳裡僅有的動態事物。
奈瑪爾就躺在長椅上, 雙手交疊在腹部, 她是王女的姑母,容貌也一樣偏濃豔,這樣近乎死寂地平躺時, 像極了一具保存完好的豔屍。
兩名女侍立在兩側,低垂著頭,沒有發出半點動靜。
良久,神妃開口:“是不是好幾天沒有來雲了?”
這話有些莫名其妙, 像是在示意什麼。
一名女侍猶豫著說:“可是您的嗓子……”
“彆廢話, 去拿。”奈瑪爾神色倦怠。
女侍不敢違背:“是。”
她轉身匆匆而去, 不久便拿回一隻精美的金屬盒子。
打開金盒,就見一杆黃金嵌瑪瑙的長煙管, 混入薄荷香料粉末的熏製煙草盛在玻璃容器裡,揭開蓋子就能聞到細微的、煙草特有的氣味。
吸食煙草是古索蘭貴族宴會時鐘愛的娛樂方式, 神妃幾乎從不參與宴請,卻對煙草很癡迷, 哪怕這樣很容易傷害到她脆弱的喉嚨。
嫋嫋白煙在室內散開。
女侍們互相看看, 眼裡全是憂慮。
這種煙霧有輕微致幻和鎮靜的效果。它是貴族的娛樂, 也經常在一些祭祀儀式中用到, 在索蘭人眼裡, 濃白的煙霧與下雨前的陰雲密布頗為相像, 可以用來溝通雨神,在乾旱時節祈雨。
跟在神妃身邊的侍仆們,很難確定神妃究竟是奔著哪種意義去的,也許就是單純上癮也說不定。
奈瑪爾深深吸了一口煙,眼神空洞迷離,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女侍急切道:“我去給您端藥。”
奈瑪爾擺手:“彆去,咳咳……等我吸完。”
她重新將煙管放回嘴邊,噴吐出更多煙霧,從喉嚨裡發出混雜著低咳的嘶啞哼笑。
“明晃晃的算計,壓根不怕我知道,如果她真能做到,答應了又怎樣——問題是她能不能做到?我親愛的哥哥,你覺得你的女兒能做到嗎?”
白煙彌漫,越發顯得室內幽暗詭譎。
直到煙霧散儘,神妃才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裡的瘋狂咳嗽,兩名女侍焦急地端來了藥湯,看著她喝下。
“真是難辦啊。”
奈瑪爾慢慢眨動著眼睛,語氣飄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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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夜晚會麵之後,神妃那邊再沒了消息,畢竟不是小事,她當然會深思熟慮。
但洛荼斯和艾琉伊爾都知道,神妃最終必然同意結盟,因為艾琉伊爾給出的,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抗拒的條件。
基於這點,兩人絲毫不擔心。
此時,距離商隊離開蘇裡尼亞城還有半個月的時間,正好能趁著空閒繼續出門遊玩。
儘管每次都能感覺到神妃的人在暗中跟隨,兩人也淡定自若,充分展現出遊刃有餘、輕鬆愜意的姿態,這正是艾琉伊爾想讓神妃看到的。
要是奈瑪爾真的不派人盯著,對她們全然放心,王女才要懷疑對方會有什麼意料之外的動作。
蘇裡尼亞城不缺遊樂場所。
由白色石料建造的露天劇場就是其中之一,觀眾席呈依次升高的半圓形,將寬闊的舞台拱衛在其中,舞台後方則是一麵布滿各種動物浮雕的高大石牆,演員就以石牆為背景,展開祈神劇目的表演。
這座劇場的設計讓它擁有良好的聲學效果,即便是坐在最後一排的觀眾,也可以清楚地聽到台上演員的聲音。
古索蘭的戲劇,是由更早時期的祭神舞劇衍變而來,演繹神話傳說中的情節,曾經隻以向神靈祈福和表達崇拜為目的,不過發展到這個時候,也逐漸有了為民眾科普和娛樂的功能。
此時,台上表演的是以愛神、智慧之神“母子”為中心的一段神話故事,講述智慧之神涅爾德是如何與母親辯論,要求賜予人類理性的愛與**。
扮演愛.**神的女演員身披淺緋色長袍,在台上優雅地輕點舞步,威嚴地駁斥智慧之神:
“我年輕莽撞的兒子啊,這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你應該知道,愛.欲與死亡遠在智慧誕生之前,愛情不會為你讓路,正如死亡不會因你停駐。”
這段神話傳說是有流傳到後世的,也有改編的現代劇版本,隻是知名度不高,眼下女演員用歌唱的調子念出來的這句話,就是裡麵的名台詞。
附近坐著的蘇裡尼亞貴族觀眾們低聲說笑:
“不管看多少次,我還是最喜歡這一句,說得太有道理了。”
“舞跳得不錯,唱詞也很有力!”
“扮演者是誰?以前好像沒見過她。”
“聽說是剛來蘇裡尼亞的,之前一直在南部小城巡演,喜歡她的人可不少,還管她叫南城的阿思露。”
撇開旁人的議論,洛荼斯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雖然形象威嚴的愛神扮演者讓她有點出戲,但劇目本身依然很有意思——隻要控製住腦補,不要聯想到阿狄亞那張笑眯眯的臉。
艾琉伊爾知道神靈喜歡看這些,洛荼斯很少表達出明顯的情緒波動,但王女能感覺到,她是感興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