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琉伊爾乘馬車回到了城主府。
在奴隸叛亂中失去上一任主人的城主府, 早就被王女一行人征用為暫住處,從早到晚都有人在這裡忙進忙出。
塔爾莎和幾條侖特裡拉蛇的屍體也被裝上馬車,用箱子分開封存, 留待之後處置。
出於多方麵考量, 艾琉伊爾瞞下被毒蛇咬過的實情,但勒娜還是叫來了隨軍醫師, 因為王女的狀態著實稱不上好。
醫師當然什麼都沒看出來,畢竟王女好端端活著,注入血液的蛇毒也被儘數剔除,留下的僅是一點殘餘的表現。
看來看去,最後也隻能說:“有些發熱症狀,大概是之前攻打叛亂奴隸,勞心勞力影響身體, 我來熬製藥湯,殿下喝了之後好好休息, 應該很快就能恢複。”
艾琉伊爾:“我知道了, 你們出去吧。”
醫師鬆了口氣,立刻行禮告退,勒娜和趕來的莫提斯對視一眼, 也跟著走出門。
“哢噠。”房門合攏。
艾琉伊爾撥開垂落在胸前的長發,側頭觀察傷口, 之前不祥的黑色仿佛隻是錯覺, 像這樣細小的普通傷口,大概用不了多久就會愈合。
但王女凝望著它,像是凝望一道難解的謎題。
良久, 艾琉伊爾才閉上眼, 近乎歎息般輕聲問:“您還在嗎?”
不抱希望的呼喚, 也理所應當沒有得到回應,北地風沙拍打窗棱,發出有規律的晃動聲響,更顯得屋內一片死寂。
如同一場沉默的不告而彆。
王女向後倒在藤椅上,微揚起修長的頸項,手背覆上眼睛。
像這樣一聲不響地分離,抑或是被冷言斥責後遭到厭棄,兩者相較,竟然說不清哪個更好受一些。
當然,不告而彆也僅僅是王女的猜測,洛荼斯消失前過於蒼白的麵色浮現在眼前,讓她越發心煩意亂。
假如,其實是洛荼斯遇到了什麼麻煩,才會不見蹤影……
艾琉伊爾稍稍抬起手,露出的一線眸光裡,霧靄沉沉。
她寧願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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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荼斯之所以沒有出現,倒並非是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麵對艾琉伊爾。
雖然這的確是洛荼斯煩惱的主因,但她深知,不論在什麼時候,一言不發地逃跑都是最錯誤的應對方式。
就算真的想要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都脫離有對方存在的環境,好好思考今後該怎麼辦,洛荼斯也會先和王女說一聲,才能放心離開。
——可惜情況實在不允許。
洛荼斯原本是想跟著馬車回城主府。
疼痛暈眩一直沒有消退,一陣陣持續衝擊著意識,這大概不是休息一下就能恢複如常的。
感官上的壓力還不是最主要問題,更讓洛荼斯覺得不太妙的情況,是神力失控。
逸散的神力形成了紊亂的“場”,照理說隻要將它們全部收攏回體內,壓製在神格深處,一半問題就能得到解決。
然而……
靈體狀態下的洛荼斯抬起指尖,操縱力量收攏回流,神力也還算聽話,乖乖隨著指令安分守己地聚集在一起。
問題是這邊剛收攏好,隻要注意力移到另一邊,上一團神力就立刻散開,重新變成無規則飄散的水絮。
神力場籠罩在周身,以洛荼斯為中心,仿佛透明水母的觸須,柔軟、輕和、舒展糾纏,覆蓋的範圍既高且廣,而且還在不斷延伸。
這樣下去,說不定會將整座森那城都包括在內。
這就是以神力乾涉【命運】的代價嗎?
思及此,洛荼斯心中隻覺慶幸,還好成功了。
走到半路,神力場情況更加失控,洛荼斯沒辦法繼續飄著前進,神力場的重負就是沉重黏著的膠質,讓她的腳步逐漸遲緩。
這時,洛荼斯正好走到大地女神神廟的柱門之外。
索珈甫一趕到,就見伊祿河女神帶著一方混亂不已的漩渦狀神力場,眼睛裡都沒了焦距,還在繼續往前走。
大地女神表情驟變:“洛荼斯!”
難怪構建結界的水屬神力會紊亂成那樣,因為水係主神本尊的神力就已經失去控製了,又怎麼能指望它的衍生力量保持穩定?
神力失控不是小事,舉個最糟糕的例子,神靈在消亡前就會經曆神力失控、逸散,回歸天地的過程,神力散儘的時候,就是神明消逝的時候。
洛荼斯的情況還好些,至少她的神力沒有完全消散,依然圍攏在身邊。
但不能再拖了。
索珈揚手一揮,神力便凝固為一隻碩大的花籃,隻看款式,和大地女神用來裝小餅乾的籃子是同一個風格。
洛荼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放進了籃子,大小合適,剛好能讓她屈膝半躺在裡麵。
“等等——”洛荼斯掙紮著半坐起來。
索珈:“你情況很糟,應該沒法自己飛回神國,就先這麼湊合著走吧。”
洛荼斯壓了壓太陽穴:“我不是對出行方式有意見,但現在還不能走,得先告訴艾琉。”
“你養的人類?”索珈若有所思,忽然垂下眉眼,溫暖端和的麵容上流露出幾分憂慮,“這次神力失控,是不是和人類的王女有關係?”
洛荼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