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庫爾妲的認知裡,洛爾嘉女官待在王女身邊,是絕不可能在平亂戰場上出什麼事的,而事實也的確如此,洛荼斯離開的緣由與平亂戰役無關。
事實上,那是一個處心積慮的意外。
問題一出,勒娜和莫提斯頓時一驚,紛紛在王女背後做口型打手勢,示意女侍長快彆問了,這是個雷區啊。
女侍長:“……?”
然而,出乎隨行親衛的意料,艾琉伊爾隻是稍作停頓,便勾起嘴角,堪稱溫文爾雅地微笑道:“老師家鄉那邊有些事情,就回去了。路途遙遠,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返回。”
“原來是這樣,希望洛爾嘉閣下早日回來。”女侍長嘴上半真心實意半茫然地說著,一邊用眼睛瞄幾個親衛。
不是說那位女官是先王後留給殿下的人嗎?家鄉,她的家鄉難道不是阿赫特?
親衛們也同樣迷茫,這還是王女第一次就此事作出解釋呢。
艾琉伊爾不欲多說,翻身下馬。
這匹戰馬陪伴她幾年,很通人性,似乎能感知到主人的情緒那樣彎下脖頸,碰了碰王女的手臂,低鳴一聲,像是在安慰。
艾琉伊爾拍拍戰馬長而柔順的鬃毛,眼簾半垂。
她說的也不算錯。
洛荼斯的故鄉啊,那確實是很遠、很遠的地方。
王女向前走,一手鬆鬆牽著韁繩,將情緒很好地掩藏在微笑之下,但總有些東西掩蓋不住,如同焚火,灼燒時反而會讓人覺得森寒透骨。
一眾留守親衛之間,盧卡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連帶著稻草黃的蓬亂頭發都跟著抖了抖。
“怎麼感覺殿下有點不一樣了啊……”
盧卡感到十分不對勁,但又不知該從何說起,值得一提的是,年輕親衛奉行城主父親曾經教導的言論,其中就包括“隻有心虛的人才會聲如蚊呐”,於是他說話的聲音一點都不聲如蚊呐。
艾琉伊爾仿佛沒聽到一般,目不斜視地走過。
勒娜和莫提斯走在後麵,恨鐵不成鋼,一人給了盧卡一胳膊肘。
放下身上攜帶的雜物,稍微打理之後,艾琉伊爾便要出門。
女侍長看了看天色,勸道:“殿下要不要先用晚餐?一路奔波那麼辛苦,不吃東西怎麼行。”
王女搖頭:“我不會去太久,回來再吃也來得及。”
“您是要去——?”
“河流女神的神廟。”
神廟群確實離這片街區不遠,女侍長算了算往返時間,放心了。
艾琉伊爾來到神廟時,日光西斜,將雲霞染成壯麗的淺紅色,向天際延伸出燦爛的雲線。
聽到消息,瑞雅第一時間趕到,先是規規矩矩道:“大祭司身體抱恙,無法出來迎接,還請殿下見諒。”
隨後才露出小小的笑容:“殿下出征回來了,恭賀凱旋——對了,神使大人這次沒有來嗎?”說著,探頭探腦地往王女身後看,似乎期待著洛荼斯能來個大變活神什麼的。
艾琉伊爾打斷她的話:“神使回去了。”
“啊,抱歉……”瑞雅垂下頭,難掩失落。
王女側頭看了她一眼,神色難以捉摸。
這是瑞雅,也是河流女神大祭司的繼承人,未來的大祭司。當現任祭司賽格病逝,瑞雅就會順理成章成為世人眼中最接近洛荼斯的人。
至於虛無縹緲的神眷王女,又有多少人會當真?
更何況,她現在也稱不上受神眷顧了。
思緒翻湧間,艾琉伊爾已走進祭神室,背對著瑞雅道:“我要單獨向洛荼斯祈禱,讓人彆靠近這裡。”
語畢,反手關上門。
王城神廟的窗戶開在建築高處,開口狹長,淺緋夕光從這裡照射進祭神室,投下錯落有致的斑駁光影,大理石神像坐落在屋室儘頭,更顯得幽暗,靜謐而神聖。
艾琉伊爾緩步走近神像,光影隨著步履湧動。
直到她停在神像身前,微仰起頭,明亮色塊也落在王女臉上,仿佛給蜜金眼眸蒙上淺淺的血光。
神像的眼窩處同樣內嵌藍玉髓珠,目光似是投向更遠的方位,看不到麵前的人影。
佇立良久,艾琉伊爾忽然突兀地笑了一下。
王女將手心放在神像微垂的手下方,輕輕貼合,好像雙手交疊,拇指抬起,從左至右慢慢磨過石質手腕。
“請原諒我的冒犯,”雖然你或許看不到。
“我永遠的神靈與心上人。”雖然你或許不承認。
艾琉伊爾垂首,豔色的唇印在冰冷的大理石表麵。
“隻有你,我永遠不可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