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麵對(1 / 2)

對於感情, 洛荼斯似乎總是遲鈍的。

從前也是如此,當她走在校園裡、行在路途中、跟在樂於展示女兒的父母身旁時,通常會忽視那些明裡暗裡投來的目光。

隻要對方不想特意表露, 洛荼斯就全無察覺。

然而事實究竟是怎樣的呢?

在自我療愈期間,洛荼斯思考自身的現狀, 也開始學著脫離第一視角, 從旁人的角度剖析那段已經顯得非常遙遠、卻塑成她人格的過往。

仔細想想, 與其說是獨獨對情感遲鈍,倒不如說洛荼斯主動而無意識地忽略這些微末的細節。

就好像潛意識裡把它們判定成不需要重視的東西, 不接收,也不自明,裡外之間隔著一層薄薄的紙, 卻堅韌如甲胄。

——在還沒有來到索蘭契亞、沒有封在石雕的女神像裡之前,洛荼斯就給自己加了無形的套殼,儘管她本身也不知情。

而當洛荼斯意識到這點, 試圖解析自己真正的心情……

猜測艾琉伊爾可能暗戀著誰的莫名悵然, 月夜之下不自覺的升溫,即便作為神靈也依然會怦然作聲的心跳。

還有一路疾行直到發現王女躺在地上不省人事,那種一瞬間心臟緊縮以致於喘不過氣的刺痛。

這些難道能被簡單解釋為親情和關懷嗎?

洛荼斯無法自欺欺人,漫長的思考時間也不能給她自欺欺人的餘地。

想明白之後, 洛荼斯心中竟然有種“啊,果然是這樣”的塵埃落定。

但這無法讓她作出實際決定。

如果不顧及太多, 洛荼斯一直有意無意壓製著、維持在幼芽狀態的心緒,完全足以讓人大大方方地表示:“我是喜歡你的。過去從來沒有這種感覺,隻有對你。”

可是不行。

她是年長者,相對意義上的尊位者,也素來是引導者——當然, 最後一點稍微有些名不副實,畢竟艾琉伊爾從小就極有主見——但不論如何,洛荼斯的角色就注定了她需要顧慮更多。

人與神之間天然隔著鴻溝,職責、壽命,乃至於存在的形態,一旦結成某種約束,毫無疑問,弱勢的一方隻會是人。

這是不以雙方意誌為轉移的現實。

而在洛荼斯看來,前路越是未知,就越是要深思熟慮,確認雙方的心跡,否則寧願不要開始。

洛荼斯不信艾琉伊爾沒有考慮過這些,但她還是問了,還是主動揭開了。

孤注一擲、沒抱希望,抑或早已做好了接受一切不可知未來的準備?

洛荼斯無從得知,但她必須負起控製按鈕的責任。

那一句“我和你一樣”,是決不能輕易說出口的。

這諸多考量,一切思考與權衡,自我剖析與約束,說出口時卻隻是一句簡單的總結。

“我不知道。”

艾琉伊爾無言地望著她,洛荼斯也認真而溫和地回望。

夜晚,窗外濃黑一片,桌案上點的燈盞散出亮橙的光,燭火的影子透過磨砂燈罩,映在兩人相對的側臉上。

顯出異乎尋常的靜謐與恒久。

終於,艾琉伊爾將垂在頰邊的幾絲黑發向後挽了挽,視線略微錯開,似乎想到什麼,唇角勾起一個意味不明的弧度。

“這個回答,我倒是沒想到。”

“如果您離開的那天,勒娜沒有忽然趕到,您也會用這句話來回應我嗎?”

洛荼斯搖了搖頭。

艾琉伊爾挑眉:“唔,這麼說來,您確實是想過之後才得出的結論。”

洛荼斯隻能微笑。

“好吧,我明白了。”

艾琉伊爾說,神情很淡,也不知道究竟明白了什麼。

但她隨即向前邁了一步,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最後一個問題,當時您忽然離開,是不是因為替我解了毒?”

當時異樣的蒼白麵色,不告而彆,又讓愛.欲.女神的信使來傳信……

既然這些舉動不是因為厭棄,又能是因為什麼呢?

神話中的伊祿河女神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祂決定戰爭的走向,主宰人類的命運,揮手之間雨雪交加,河流倒懸,洪流湮沒大地。

在相處的這幾年裡,洛荼斯從未這樣做過。

艾琉伊爾一直以為是她無意參與,可如果不是——

艾琉伊爾定定地看著洛荼斯。

洛荼斯不易察覺地歎了口氣,避重就輕,和緩道:“有一點原因,但不是全部。神不會因為解蛇毒就出什麼事的。”

艾琉伊爾沒說信還是不信,儘管從眼神來看屬於後者。

王女忽然執起洛荼斯的手,洛荼斯輕微震了一下,沒有動作,任由艾琉伊爾讓這隻手貼近她的唇邊,然後親吻指尖。

從食指開始,逐一輾轉。

唇縫微微張開,能隱隱觸到濕潤的部位,洛荼斯一動不動,眼睜睜看著艾琉伊爾吻到小指,然後不輕不重地側頭在上麵咬了一口。

半含半露,齒列的壓迫讓留在唇外的一半小指泛起缺血的蒼白,又在鬆開之後迅速轉紅,附贈小半個牙印。

洛荼斯:“……”

艾琉伊爾依然抓著那隻被好好親吻過又莫名其妙被噬咬過的手,輕聲道:“再有這種情況,就彆管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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