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頓城門對麵的丘陵上, 一片臨時營地占據了平坦的高處,薩努爾軍隊駐紮在這裡,已有三日。
作為生活在高地草原的遊牧族群, 追尋著獵物和最充足的水草舉族遷徙、在路線上的各處安營紮寨,本就是他們日常的生活模式。
而在索蘭契亞的小山坡上駐紮, 並未令這些異族士兵感到不習慣, 倒不如說這樣反而更讓他們自在。
“比石頭城裡待著舒服,彎彎繞繞街街巷巷,我的馬都沒地方跑。”
一個負責警戒的薩努爾士兵說著,啃了口從底格比亞城中帶來的乾糧餅,嫌棄道:“夥食也乾巴巴的,沒肉味,那些索蘭人不是養了挺多老家夥和女人嗎?就委屈自己吃這東西。”
他的同伴翻了個白眼:“有吃的就不錯了, 肉本來就要省著吃, 你抱怨什麼?”
又一個士兵哈哈大笑:“我看他就是饞!”
“饞女人了吧?哈哈哈。”
這些守衛士兵有著同樣的特征,身材高大,頭發亂蓬, 他們大聲哄笑起來, 繼續啃著沒滋沒味的乾糧餅。
沒過一會兒,其中某人突然將手搭在眼睛前麵,眯著眼眺望瑟頓城, 奇道:“那些索蘭人在乾嘛?”
其他幾人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隻見瑟頓城牆下方出現一群螞蟻似的人影, 在牆邊散開,不知道在乾什麼。
“挖溝,豎矮牆?反正都是些縮在城裡防守的把戲。”
“要不要報告大人?”
“當然要說,你們等著, 我去。”
第一個發現的士兵站起身,快步跑向營地中央,這裡的營帳都一模一樣,讓人分不清哪座屬於軍隊的頭領。
士兵也不辨認不出,但他不需要找到頭領,隻要告訴處理情報的上峰就好。
負責情報的上級確認屬實,自己也去營地前看了一眼,才趕回中心營帳,將所見所聞如實彙報給坐在帳內的人。
“這種時候出來臨時建工事,看來是真的急了,這段時間都會專注防禦吧。”
這人說著轉過身來,卻不是一直以來率領主力軍的薩努爾王,而是個魁梧的青年人,他的相貌和薩努爾王有幾分相似,隻是沒有那一叢濃密的胡須。
將領低下頭:“我也這麼覺得,殿下。”
“想象一下他們驚慌害怕的樣子,我就覺得開心。”被稱作殿下的青年遺憾道,“可惜現在人不全,打過去也是輸的,我可不想輸。”
“我們可以等待王的傳令,相信不會太久。”
“我也相信父王不會讓我乾等。”青年傲慢道,“你下去吧。”
事實上,此時這片營地裡地位最高的正是這個青年,而原本應該坐鎮營地、時刻準備攻下瑟頓城的薩努爾王,卻早已帶著大批人馬悄然離開,前往另一邊。
營地規模不小,其實一半都是空的,薩努爾兵力早就分散,守在營地的隻是其中一撥,看上去唬人罷了。
而那些懦弱的索蘭人,就是被他們嚇得城門緊閉,偷偷摸摸派人出來搗鼓簡陋障礙,還不知道這會兒有多膽戰心驚呢!
青年是薩努爾王幾個兒子裡年紀最小的那個。
他百無聊賴地擺弄彎刀,一邊為自己的腦補竊笑、沾沾自喜;一邊又遺憾於不能立刻攻城,好讓更多索蘭人倒在自己刀下。
至於索蘭人主動打過來的情況,薩努爾王的幼子連想都沒想過。
這一晚,薩努爾王子在營帳內睡得很熟。
營地裡點著火把,巡視的士兵分為數個小隊,在各自負責的區域走來走去,不放過任何一個死角,而在山坡下每條通往營地的道路上,都有士兵把守。
夜色最黑最濃的時候,月光也隱匿在雲層後。
守著一條小道的兵士中有人打了個哈欠,就像會傳染一樣,哈欠聲接二連三地響起。
他們並不擔心自己和同伴的警覺性,作為生長在高地、遊蕩在荒野中的部族,每個薩努爾戰士從會走路起就開始騎馬玩刀,從未有過一天安定的生活,他們機警如狼群中的哨兵。
然而在黑暗中,箭雨流星般疾射而來,箭尖破空的細音連成一片,紮入他們的皮肉,貫穿他們的咽喉和胸膛。
有人沒被射中要害,還能勉強站立,哆嗦著拿起掛在胸前的哨子,眼看就要吹響。
下一刻,雪亮的刀光一閃而過,割破他的喉管。
最後一名哨兵倒了下去。
夜幕籠罩下,身著輕甲的艾琉伊爾從茂盛草叢間直起身,同樣暗藏在附近的還有數名弓箭手。
殺死最後一名哨兵的潛行者開始逐一補刀,確認無一存活後,艾琉伊爾對著不遠處打了個手勢。
一支精銳騎隊從後方樹林裡現出身形,他們的戰馬四蹄上都裹著軟布,行進的速度不快,但動靜極小。
一匹黑馬小碎步走在最前方,尾尖雪白,它在無人駕馭的情況下來到王女身邊,順服地垂下脖頸。
艾琉伊爾低聲道:“很好。”
王女翻身上馬,率領這支輕騎沉默而有序地行進,直奔薩努爾營地。
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有計劃的夜襲。
在有其他選擇時被動地等待敵方攻城,對艾琉伊爾而言幾乎不可能。
更何況薩努爾剛攻打了一座城池,再不回敬回敬,真要以為索蘭契亞好欺負了。
白天,艾琉伊爾還思考過光明正大引敵方開戰的可能性,隻是得出的結論是不現實。
薩努爾駐紮在西北偏北的方位,於己方是逆風向,營地地勢又高,相較之下瑟頓城軍隊處於自然劣勢。
各方麵因素一綜合,竟然隻有夜襲最有可行性。
艾琉伊爾從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觀察了一天基本確認情況,當晚就率隊突襲。
原本隻打算燒毀糧草和軍備,可是……
望著營地邊緣明顯敷衍了事、幾乎隻是個布搭架子的營帳,王女雙眸微眯。
怎麼看,這都不像能住人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