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薄霧彌漫, 霧氣並不濃重,仿佛給山林披上朦朧輕紗。
西廷斯山脈連綿而龐大,順著山體蔓延的方向往東看去, 視野儘頭,是日出雲霞之下山巒重峰沉默的剪影。
艾琉伊爾所率領的騎隊在寬敞大道上疾奔, 花了半夜的時間, 毫無意外地在天亮之際抵達山口。
山脈之中有山穀若乾,唯有這一條山道,是通往埃特裡赫城最方便安全的道路。
艾琉伊爾相信,薩努爾族敢於進山,必定是對地形道路有所了解。
想弄到詳細地圖沒那麼容易,最可能的是挾持當地住民替其指路,那些常年在山中奔走的人, 本身就是一張活地圖——在他們的指引下, 薩努爾人隻會從這裡出山。
洛荼斯用化身感應水的傾訴。
晨間的山霧和露珠幫了大忙,她知道曾有露水沿葉脈滴在鐵盔上,再順著金屬表麵滑落, 也知道有霧氣沾濕馬的鬃毛, 被探路的樹枝撥開又合攏。
根據這些痕跡,雪神時刻判斷敵軍所在的位置,實時傳遞給王女。
艾琉伊爾聽著, 神色不變,口中示意騎兵分批埋伏。
“弓騎兵隨我去兩麵緩坡, 其餘藏匿在後方,聽我口令。”
配備著弓箭的小隊立刻一分為二,馭馬上了緩坡,借灌木、雜草和樹林掩藏形跡, 而槍騎兵則守在山口後方,那是從山中來的異族軍隊無法發現的位置。
微風吹動枝葉,沙沙作響。
蟲類和禽鳥隻安靜片刻,就重新開始在各處發出鳴叫,一動不動的士兵被它們當作本來就有的自然景象,並不會引起異動。
從山中向外看,一切都寧和平靜,除非親眼目睹剛才發生的情景,誰又能想象這樣安寧的畫麵之下隱藏殺機?
一方靜止不動,而毫無所知的另一方還在前進。
洛荼斯飄在艾琉伊爾身邊,目光空茫,她將“視”的意識更多用在了化身上,低聲說出感知的結果。
“還有十裡。”
“五裡。”
“……他們來了。”
一隊人馬在這時走入視線範圍內,由於靠近山口的穀道開闊,已經可以幾騎成陣並排前行,他們看起來狀態良好,精神抖擻,並不刻意掩飾說話的動靜。
可以看出薩努爾軍對繞路突襲的計劃頗有信心,絲毫不擔心被人識破,也不怕被人發現。
其實這種自信也不是沒有道理,在援軍集中在瑟頓城的情況下,後方的城池就算提起警惕,也更偏向於關注瑟頓城傳來的消息,再依據消息內容進行防禦規劃。
就算在這樣的山道前有兵力把守,也就是那麼寥寥幾人,決不可能從他們手下逃走,將消息傳回城內。
當然。
就算傳回去,又能怎麼樣?
哪怕是狼神降世、鷲神助力,薩努爾人也不會想到,竟然會有一隊騎兵埋伏在附近。
薩努爾王一邊騎著戰馬往前走,一邊回頭大聲喊道:
“就快出山了,前麵是大路,再往前是埃特裡赫城,英勇的薩努爾戰術要踏破城門,砍下索蘭人的腦袋——都給我打起精神來!”
“那是當然。”
“陛下看看我們吧,我們比等著分食獵物的禿鷲還有精神!”
薩努爾族士兵發出雜亂但力氣充沛的回應。他們的聲音回蕩在山穀間,蟲子的鳴聲立刻停了,站在樹梢的鳥類受到驚嚇,立即拍著翅膀接二連三地飛開。
這讓異族士兵更有話說了,“我打賭,索蘭人比這些鳥還膽小,我們原野上的鷲鷹就不會這樣!”
而這時,隊伍前端正逐步向山口靠近。
兩邊山坡上,一字排開的弓箭手早已就位,持弓在手,箭尖瞄準下方敵軍。
艾琉伊爾在靠近山口的一側,麵容隱在草葉樹影之後,金眸鎖定隊首的薩努爾王。
某一刻,凜光乍現。
伴隨著破弦聲響,利箭劃破尚未散儘的晨霧,快如閃電般直指薩努爾王的咽喉!
這支箭仿佛一個信號,在破空聲響起的一瞬間,埋伏在兩側的弓騎兵也同時放開手。
箭雨如同張開的、從天而降的密網,將毫無防備的薩努爾軍隊籠罩。
幾秒鐘前還在肆意嘲笑索蘭軍隊的薩努爾人猝不及防。
有的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箭貫穿了要害,有的則被射中其他部位,發出慘烈的嚎叫,還有戰馬中箭,吃痛地抬起前腿立起上半身,將背上的騎兵甩了下去。
但在這些人的最前方,薩努爾王毫發無傷。
無視了身旁臉色大變的喀斯涅使者,他狂怒地喊叫道:“是索蘭人!他們在山坡上!”
——可是這怎麼可能?!
是啊,這怎麼可能。
發覺薩努爾王並未身死,艾琉伊爾眸色一沉。
距離在射程以內,對方也沒有防備,在這種情況下失手,對王女還說還是第一次。
然而她知道,在鬆開手的一瞬間,艾琉伊爾就知道這一箭有沒有命中目標,感覺明明是命中的,但為什麼會……
念頭急轉,也不耽誤艾琉伊爾再度拉弓搭箭。
洛荼斯提醒:“是神力。他身上有薩努爾神祇的力量。”
當薩努爾軍隊出現在索蘭騎兵視野中,洛荼斯所受的屏蔽仿佛隨之解除,不論是雪女神化身還是本體,都同時看到了那一隊人馬的身影。
突兀又理所應當,好像他們本來就在那裡。
暗暗提高對未知屏蔽方法的戒備,洛荼斯垂眸,就看到一抹狂暴刺眼的紅光一閃而逝,將要刺入薩努爾王喉嚨的箭尖被詭異的力量彈開。
是神祇所賜的護身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