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聲音不小,一邊說還一邊瞥向艾希這邊,顯然話有所指。
池芯低頭去看艾希的臉色。
如果是以前,小姑娘肯定已經委委屈屈地覺得是自己犯錯了,但現在她不但不露愧色,還對文素心做了個鬼臉。
做完之後,她立刻就把臉埋在了池芯懷裡。
“我是不是沒錯?”她向池芯求證。
換來一個大力的揉頭,“你做得很好。”
然後池芯直起身,向那一小堆女孩那邊走去。
“確實好久都沒人來了,你們發現沒,他們不需要我們之後,我們的食物都變得粗糙了。”文素心在那邊說著,“所以我們呐,還是要想辦法討好他們,才能換來更好的生活。”
女孩中有人低著頭不做聲,也有人點頭應和。
“是吧。”文素心歎了口氣,似乎在真的為此而糾結,“到底該怎麼做,才能重新吸引他們的注意呢?該想的辦法我都想了,誒,你們也都想想嘛。”
池芯的腳步一頓。
她看著有幾個真的在認真思索的女孩,眼裡流淌過一絲驚愕。
她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從到達這個基地以來,池芯都抱有一個念頭,就是救下這些飽受摧殘的女孩。
但是在此刻她突然產生了一絲懷疑:這些女孩,真的都願意擺脫這種生活嗎?
會不會所謂的拯救,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她一向是個定下目標就堅定不移去達成的人,此時難得產生了動搖,她回過頭,看了後麵的沃娜和艾希一眼。
沃娜正搓著艾希的小手為她保暖,察覺到池芯看過來,都抬起頭對她露出燦爛的笑容。
她們的眼神裡,滿是信任和期望的光。
池芯下意識地回了個淺笑。
重新轉頭看向女孩堆這邊,池芯收斂氣勢,裝成一個普通的女孩。
她靠在她們身邊坐下,友好地打招呼,“嗨,你們好,我叫池芯。”
這裡麵隻有文素心對她有些印象,她不說話,其他人更沒什麼情緒認識新來的人。
剛才低著頭的幾個女孩,對池芯拘謹地笑笑。
池芯也不在意,她轉頭看了看四周,故意說:“現在好像沒有守衛的人。”
“那又如何?”一個女孩問。
池芯咬咬唇,做出猶豫糾結的樣子,“要不……我們現在逃跑試試?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們就要回來了。”
一石激起千層浪。
所有人都悚然地看向她。
文素心:“你瘋了!為什麼要逃跑?現在這個世道,你還指望去哪能管你吃飽?”
池芯猛地扭頭盯住她,一時沒收斂住眼底的銳利,讓文素心一噎。
“看你這樣,應該還沒被他們叫去過吧?”她回了回神,嘟嘟囔囔地說,一副理解的過來人樣子,“等你習慣了就好了,隻需要躺一會兒,就能獲得吃的,沒什麼不好的。”
池芯一口氣堵在喉口,“可是我看他們不高興就會打人,還打得很凶。”
“那都是不聽話的女人。”文素心擺擺手,還瞄了一眼沃娜那邊,“新來的都會有這麼一段時間的,過過就知道好處了,你彆聽某些人瞎給你洗腦,她倒是沒少挨打,但那不都是自找的嗎?”
“你彆擔心,隻要好好聽話,挨打就會少一些。”另一個女孩小聲說,“如果能說會道讓他們高興了,可能還能有口肉吃。”
“是啊,你看那個韓衣衣,她有什麼本事?不就是靠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文素心的臉色陰沉下來,聲音裡滿是憤憤不平的嫉妒,“她甚至還逃跑過,回來還不是把頭領哄得高高興興,她憑什麼呀?”
池芯心中湧現出一股啼笑皆非的感覺。
她要笑不笑:“你們羨慕韓衣衣?”
文素心死鴨子嘴硬:“不過就是覺得她沒什麼了不起罷了,長得吧,也就那樣,性格更是酸不拉幾,也就男人喜歡那樣的。”
池芯的目光在女孩們臉上掃了一眼。
優秀的視力讓她將她們各自微妙的表情儘收眼底。
“那你們知不知道,韓衣衣現在怎麼樣了?”她慢吞吞地問。
“還能怎麼樣?吃香的喝辣的唄。”文素心搶答,“講道理,我們誰沒陪過頭領?怎麼偏偏就她有資格一直住在頭領那裡?她吃的喝的,肯定跟我們不一樣。”
“文素心,你又在胡說些什麼?”
沃娜終於意識到這邊在說什麼,她大步走過來,先是緊張地看了池芯一眼,皺著眉說,“你是韓衣衣?說得跟你親眼看到了似的。”
“喲喲喲,自命清高的來啦。”
文素心和沃娜早就不對付,她們兩個幾乎代表著女孩們的兩種聲音,抗爭和順從。
她蹭地一下站起來,“是,你不也沒看到嗎,怎麼就知道我說得不對?”
“你簡直不可理喻!”沃娜憤怒。
“我看你才不可理喻!”
兩人如鬥雞一樣眼對眼,互相怒視著對方,感覺隨時都能互扯頭花。
這時,池芯沉緩的聲音插入她們中間。
“韓衣衣死了。”
兩人同時一愣。
女孩們一直被關在這裡,除了知道基地裡遭遇了狼群之外,根本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麼。
聽到池芯的話,不管在做什麼的,都驚愕地抬起頭看向她。
連在屋子裡沒出來的女孩,都意識到不對勁,怯生生地露出頭。
“你們知道她是怎麼死的麼?”池芯站起身,環視她們一圈。
“因為不聽話……被打死了?”沃娜猜測,隨即又否定了自己想法,“不對,她不可能反抗那些男人。”
女孩們都默默點頭。
韓衣衣就是從她們中間出去的,她對男人的尊崇她們都有所了解。
說她是反抗男人而被打死,她們是不信的。
隻是連如此順從會說話,備受頭領寵愛的韓衣衣都會死,一股危機感侵襲了她們本來麻木的神經,她們互相看看,都緊張起來。
文素心在最初的驚愕之後,臉上閃過一絲喜色,“她是怎麼死的?”
池芯看了她一眼,加重語氣:“那天狼群來襲,在狼王撲向鬆良平的時候,鬆良平拽過了旁邊保護他的韓衣衣,故意用她去擋,眼睜睜地看著她被狼王咬死,屍骨無存。”
她聲音幽幽,帶起一陣陰冷的風。
女孩們忍不住打個寒顫,眼中浮現出恐懼的神色。
“不可能!”文素心驚愕地說,“頭領那麼寵愛她,怎麼可能……”
“在自己的命麵前,你覺得其他人在他們眼裡有多重要?”池芯說,“韓衣衣那麼受寵都尚且如此,你們還在抱著虛假的幻想,指望他們聯係你們,保護你們嗎?”
“醒一醒吧。”
你們就隻是工具而已。
池芯閉上嘴,將這句傷人的話吞入了喉嚨。
女孩們麵麵相覷,殘忍的真相讓她們大部分人不知所措,已經被折磨到不會反抗的她們隻能用哭泣發泄恐懼。
也有的露出沉思的表情。
韓衣衣無疑於是她們中“混得最好”的一個,連她都遭到這樣的下場,那她們……
“池芯,這是真的嗎?”沃娜問。
“是。”
“我不相信!”文素心大聲說,“你到底是什麼人,一來就挑撥我們逃跑?你是不是其它組織的,想要把我們全都害死?”
池芯被她氣笑了,她直接略過這人,看向其他女孩:“你們呢?也覺得我是編出來騙你的?”
一片寂靜,隻有個彆抽泣的聲音。
半晌,才有人怯怯地說:“確實好久沒見過韓衣衣了,她以前隔三差五就回來炫耀一下頭領又給了她什麼的。”
“是的。”有人附和。
眼見居然有人相信池芯,文素心急了,“你們傻了?居然信這麼一個來曆不明的人!難道還真想跟著她逃跑嗎?跑出去你們能去哪裡?就是個死!”
然而這次,沒有人馬上附和她了。
文素心粗粗地喘著氣,猛然瞪向池芯:“難道你是想把我們都攛掇走了,你好沒有競爭對手,順利上位?”
池芯看向她的目光中,露出了深深的不可思議。
這人的腦子到底是怎麼長的?
文素心冷笑一聲:“我不信你,我不會相信你的。”
說完,她不再理會其他人,直接轉頭走向自己的小屋,將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池芯扶了下額頭,“你們呢,也和她一樣嗎?”
沃娜按了下她的肩,主動走上前,“姐妹們,你們不認識池芯,總該認識我吧?”
女孩們仰頭看她,紛紛點點頭。
沃娜:“聽我說,難道你們想一直在這種搖尾乞憐,任打任罵,高興了有口吃的,不高興就飽受折磨的日子裡過活嗎?想想之前死去的姐妹,想想韓衣衣!”
池芯是新來的,她沒有體會過這裡的生活,但是沃娜一直和她們一起經曆著一切,她說出這番話,勾起了她們的共情。
“如果可以選擇,誰願意過這種日子啊。”一個女孩帶著哭腔,“以前誰不是家裡爹疼娘愛的寶貝,我在學校裡還有大把人追呢……誰知道到了這裡,就,就……”
這下,本來還沒哭的女孩也忍不住了。
“池芯是真正有實力能救我們的人!”沃娜的聲音鏗鏘有力,“如果想結束這種日子,這是唯一的機會了!我們相信她,配合她,給自己爭取一個未來,好不好?”
“真的嗎?”有人淚眼婆娑地看向池芯。
池芯沒想到沃娜會主動站出來勸說女孩們,她看了對方一眼,得到了一個鼓勵期待的眼神。
池芯低下頭笑了笑。
即使飽受折磨和壓迫,也總是有這樣堅強的人,她們頑強地站立起來,並堅持不懈地去拉其他同伴。
隻要有這樣的人存在,她就有勇氣為她們去拚。
“我不才,隻是有些力量。”
麵對所有期待和懷疑的眼神,池芯以沉有力的目光回應。
“如果你們願意相信我,我會拚命為你們掙得一線光明。”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池芯對她們伸出了手。
在她們麵前無儘的黑暗中,她身上仿佛在發著光。
“我們一定要活下去,他們能獨立活下去,我們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