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大頭拿眼角去睃他,語氣不陰不陽:“我家老板說要請二位一同過去一趟,秦老板還是莫推辭了,總不過你們現在還住著我們惠豐園的地方,最好還是給大家都方便。”
一個小小的下人竟如此說話,可即使心中明白,又能怎樣,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秦鳳樓一時心緒百轉,臉色也分外難堪。
倒是秦明月想得比他通透,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李老板不嫌棄小女子形容狼狽,那我就去一趟。”她從身後偷偷拽了秦鳳樓一下衣角,“大哥,走吧。”
秦鳳樓還想說什麼,秦明月卻是對他施以安撫的眼神。
其實秦鳳樓不過是擔憂妹妹罷了,尤其是出了秦海生的事,更是讓他忍不住心生防備。可也明白是拒絕不得,遂長歎一口氣,心中沉重的和妹妹隨馬大頭一同去了。
到了地處,李老板一手背在身後,正站在廊下逗鳥籠子裡的鳥。
那籠子裡關的是一對羽色鮮黃的小黃鶯,紺趾丹嘴,正嘰嘰喳喳的叫著,聲音十分悅耳。
見兩人來了,李老板放下手中的銀質細棍,笑了一笑:“兩位進來說話。”
這地方秦鳳樓不是第一次來,但每次來都是飽含著屈辱和無奈。這短短幾日的時間,甚至仿若讓他重新輪回了一遍,嘗遍了各種心酸無奈的滋味,其實以前這種情緒也沒少有過,隻是如今多了擔憂弟弟的一層心思在,越發顯得沉重罷了。
到底是疑惑占了上風,他斂住心中不該有的情緒,把妹妹往身後拉了拉,才率先邁步隨李老板一同進了屋。
秦明月在後麵望著大哥單薄甚至有些佝僂的背影。
被人保護的滋味是什麼樣的,幾十年來在她生命中從未有過。若說之前秦明月還告訴自己,她是因為原主的遺留的思想和情緒,才會對這裡的人這裡事產生各種情感與想法,現在她卻是打心底的想保護眼前這個人。
眼前這個年輕、謙卑,明明含著屈辱憂愁,卻依舊對自己強笑安撫,明明身形薄弱,卻依舊想用自己單薄的肩膀為自己遮風擋雨的少年。
秦鳳樓現年二十,已經不能稱之為少年了,可按秦明月年紀來看,這人確實年紀不大,在她現代那會兒,也不過是個剛入大學的學生。
她咬了咬下唇,緊緊一攥拳頭,跟了進去。
*
李老板出奇的好客,還讓馬大頭給兩人沏了茶。
這讓方才把氣撒在兩人頭上的馬大頭,心中不禁又開始揣摩起老板的意思來。難道這兩個人還有什麼了不得的來頭?分明之前老板應付這秦鳳樓不耐的樣子還曆曆在目。
且不提馬大頭,李老板讓了茶後,見這兄妹二人不喝,才訕笑了一下道:“鳳樓老弟還在怪老哥之前不肯透露消息給你?”
這聲‘鳳樓老弟’讓秦鳳樓心中一驚,更是開始懷疑起李老板叫他們來的目的。
“不敢不敢,但還是希望李老板能看在我那兄弟年幼的份上,告知我那強把我兄弟帶走的貴人是誰。”
李老板複雜一笑,往前欺了欺身,歎了口氣道:“不是老哥不願告訴你,而是我也不知那貴人是誰。”見秦鳳樓一臉不信,他往後靠了靠,才道:“這麼說吧,鳳樓老弟,那人你惹不起,不光你惹不起,我也惹不起,咱們都惹不起。”
他突然站了起來,來回在室中踱了兩步,才臉色有些沉重有些緬懷地望著兄妹二人,開口道:“不怕你們知道,當年我也是做戲子出身。咱們做戲子的難處,隻有身處這一行才知道,說難聽點兒,乾得是跟□□一樣給人賣笑的活兒,明明心中無限悲辱,卻要強顏歡笑。不光得笑,還要笑得漂亮,笑得讓人感同身受,不光要騙過彆人,還得騙過自己……”
也不知這李老板到底想說什麼,竟當著兩人的麵唏噓起自己過往的經曆。
“……也是我運氣還不錯,慢慢把一個小戲班發展成這麼大個戲園子。看似我如今是個老板,實則在那有些人眼裡,咱還是一條狗,甚至連狗都算不上,人家看得起你給你點兒好臉色,看不起你,你連條狗都不如,即是如此咱們還得舔著臉上,誰叫人活在世上,都是這麼難呢?”
聽到這些話,秦鳳樓陷入沉思中,似乎有些感同身受。
李老板走上前來,重重地拍了他肩膀兩下,一副推心置腹的樣子。
“作為過來人,我這個做哥哥的勸你一句,凡事莫較真,咱們較不起真,糊糊塗塗也就過了。你也不用擔心你那兄弟,說不定哪一日他就回來了。”
“可……我……”
秦鳳樓不是傻的,又怎麼會聽不明白李老板的意思呢。
說了這麼多,不外乎在隱晦的告訴他們,那貴人他們惹不起,他也惹不起,所以這事就算了吧。彆鬨,鬨也鬨不出個什麼來。
道理都明白,也都知道,可怎麼能,也沒辦法能。
李老板伸手點了點秦鳳樓身邊的秦明月,才語重心長道:“你們還有這麼大一班子人,難道真要為較這個真,拖著大夥兒一起死?”不顧所言駭人聽聞,也不給秦鳳樓反應的機會,他長吐一口氣,又道:“好了,先不說這個,咱們說說你們現在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