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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斜斜,帶著沁人的涼意,鋪滿了整個大地。
江南的山好水好什麼都好,就是這天氣讓人煩,陰雨季節不分氣候,說來它就來了。
慶豐班所住的院子,正中的堂屋裡,老郭叔正在教幾個剛買回來沒多久的孩子練基本功。
這幾個孩子都是前幾日秦明月和郭大昌一同去買回來的,在牙儈所裡,秦明月又體會了一次這個世道的殘酷。當然這裡且不提。
說是孩子,其實也都不小了,小的七八歲,大的十一二歲,因為在人牙子手裡吃不好穿不好,顯得瘦骨嶙峋的,從外表看起來比同齡人瘦小了許多。
秦明月本是沒打算讓他們學什麼基本功的,反正她打算以後慶豐班就不演那些傳統的戲劇了,可老郭叔一致堅持。後來她想了想,且不提其他,唱戲的基本功有這樣一個好處,那就是身段佳。
這裡的身段佳,指的不是現代人認為的身材好,有肌肉什麼的,而是身板挺直,無論是站姿坐姿皆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味道。尤其以後秦明月還打算弄幾個武打的戲出來,其實學學基本功也是好的,唱念做打嘛,可不隻是唱和念。
於是便沒有再乾涉了。
這幾個孩子也是能吃苦的,從早上吃過早飯,就開始紮馬步頂水碗兒,中間隻歇了一會兒,明明小胳膊小腿兒都在打顫,依舊還在咬牙堅持。
秦明月自認自己不是個軟心腸的人,也有些看不下來這種場麵,不禁道:“老郭叔,時候也不早了,等會還要吃午飯,讓他們都歇歇吧。”
老郭叔這才點了點頭:“好,不練了,都去歇歇。”
幾個孩子當即軟了下來,頭頂上的水碗差點沒砸了,有個眼明手快地一把接過旁邊那個小男娃頭頂上掉下來的碗,順道拿下自己頭上的,並道:“小心些,彆砸了碗。”
這個男娃叫虎子,是幾個孩子中最大的一個,向來以孩子頭自居,當然對幾個小的也是頗多照顧,畢竟是從一個地方賣出來的,本來在一起也相處了一段不短的時間。
老郭叔還在一旁念叨:“彆怕苦,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叔這是為你們好,把基本功念紮實了,以後才會事半功倍,到時候有一技壓身,在哪兒都能混口飯吃。”
起先秦明月不懂老郭叔為何會這麼說,畢竟鼓勵人也不是這麼鼓勵法,當戲子有什麼好,一輩子賤籍,子子孫孫都脫不了這個身份。這也是當初明明是秦明月提出去買幾個人回來,去了後卻怎麼也下不了手,郭大昌為了開導她,給她普及了一些原主不知道的常識。
在人牙子手裡,男娃向來沒女娃好賣。女娃可以做丫頭,可以賣去大戶人家,小子們當然也能,但畢竟不如女娃用處廣泛。
再說白點,哪怕這些小子被人買去了做小廝做苦力,奴也是賤籍,一輩子沒有自由,且個人榮辱安穩都仰仗著主家,說打就打,說罵就罵,有的富戶人家打死家中個把下人的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而戲子雖說也是賤籍,到底是自由的,隻是安危自安天命。但有一門技藝壓身的,例如老郭叔父子倆,就是身份低了些,但去哪個戲班都能混口飯吃,總比餓死了強。
畢竟像這種半大不小的小子們,很多都是家裡吃不上飯了,把多餘的兒子賣了出來,又或是家裡遭了災,連活都活不下去。所以能吃飽飯,能有一門技藝讓自己吃飽飯,對他們來說,誘惑力是可以想象的。
隻有吃飽了肚子,才會去想身份,都快餓死了,身份如何能當屁用。
明白了這一切,秦明月心裡才終於舒服了些。彆說她矯情,有時候人的心裡就是有那麼一道坎兒,過去了就舒服了,過不去能惦記一輩子。
幾個孩子也懂事,聽老郭叔這麼教導他們,就忙是點頭,也沒有像現代那些熊孩子們,一聽下課,就連老師都不管了,一窩蜂地跑出去玩。
老郭叔說滿意了,這才一揮手:“都散了吧,廚房裡備的有饅頭,要是餓了,可以先吃了墊墊。待會兒就要吃午飯,彆吃太多,免得等會兒肚子裡沒地方裝。若是那個身上不舒服的,晚上去找我,叔幫你們推推,再敷點兒草藥,保準你們第二天生龍活虎。”
到了這個時候,孩子們才活潑起來,有嘰嘰喳喳和老郭叔說話的,也有真的餓了跑去找東西吃的。
秦明月坐在一旁,笑看著這一幕,虎子跑到他身邊來,小聲道:“月兒姐,你就彆擔心我們會吃不了這個苦,我們都好著呢。”
秦明月眨了眨眼,無辜道:“我沒有擔心你們吃不了這個苦啊。”
虎子臉上露出一抹‘你彆不承認我看出來了’的表情,秦明月當即窘然。其實她還真有些擔心,也是老郭叔平時訓練人看起來太嚴厲,給她了一種錯覺。其實看的次數多了,秦明月也能看出來,老郭叔心裡是有斤兩的。
“我真的沒有擔心你們吃不了這個苦,不信就算了。”
笑著說完,她站了起來,對虎子攤攤手,才往門外走去。
剛走到門邊,二華子從外麵衝了進來,一看到她臉上就露出一抹喜悅。
“月兒姐。”
“有事?”
二華子一臉竊笑,對她招了招手。秦明月心知肚明,卻是佯裝不知湊了過去,果然二華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