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雲泊臉色並不好看,但很快就轉為堅決,“我答應過明月。”
祁煊閒閒一點頭,“既然你如此堅定,那我就不多說什麼了,你得有心理準備才是。”說著,他拍了拍莫雲泊的肩膀,便離開了。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就到了年關。
惠豐園除了除夕和初一這兩日,其他時候是不關門的。江南這地和其他處不一樣,可能是因為老百姓要富裕許多,生活也相對多姿多彩,一般都是上午去給人拜年,到了下午的時候,就會到處去逛逛看看,一來是遊玩,二來也是打發時間。
每到過年之時,戲園子的生意就特彆熱火,且不提許多富貴人家都會請了戲班子去家中擺宴唱戲,來院中看戲的看客也有許多。
原本正是賺錢的好時候,李老板都計劃好了,如何如何行事,哪知慶豐班卻說過年不登台,所有戲都停了。李老板雖有些失望,到底如今慶豐班才是祖宗,自然不好多說什麼。
所以這個年慶豐班的人過得很是清閒,想起去年這個時候,大家為了維持戲班裡的生計,還在籌謀去鄉下哪個市集上搭台演戲,現如今卻是能安安穩穩坐在家裡烤著炭火聊著天吃著年夜飯,甚至是睡一場懶覺,怎麼都覺得幸福。
都是可憐人,也沒什麼親戚的,所以過年的這段時間,大家都是窩在家裡吃了睡睡了吃。日子過得極為無聊,連著這麼過了幾日,所有人都覺得身上都閒得生了蟲。
眼見到了正月十五這一日,每到上元節的時候,蘇州城都十分熱鬨。大街小巷乃至家家戶戶門前,甚至是水麵上都會掛滿了花燈,一些熱鬨的地方也會開起燈市,於是秦鳳樓主動提出要帶著妹妹出去逛逛。
既然要出去,肯定是大夥一起,於是這日慶豐班所有人都穿上自己最體麵的衣裳,一同外出賞花燈。
正是上燈時分,出了戲園子就覺得滿城都是喧嚷。
入目所見全是五彩繽紛的花燈,以紅色燈籠為主,家家戶戶門前都掛著不止一個燈籠,更不用說那些做生意的抑或富戶人家,或是在街坊口,或是在店門外擺起燈棚燈塔,裡麵的花燈各式各樣,讓人目不暇接。
平日裡晚上不出攤的小商小販都出來了,沿著街道兩邊擺起長龍,有賣小吃的,賣女兒家用的珠花發簪胭脂水粉的,也有各種賣花燈的小攤,應有儘有。往日裡極少出門的大姑娘小媳婦們也隨同家人出門賞燈,時下有走百病摸門釘的習俗,大家都穿戴體麵整潔在這舉世狂歡的日子裡共度佳節。
秦明月今日還是一身男裝,寶藍色的織繡錦袍,襯得她麵冠如玉,清塵脫俗,腳下踏著一雙黑色厚底靴,雖比平常男子身量矮了一些,但也是一翩翩如玉佳公子。
而秦鳳樓,還是一如既往的低調內斂,論兄妹三人的長相,自然是秦海生秦明月這對孿生兄妹要出眾得多,但秦鳳樓引人矚目的是他的氣質,儒雅俊秀,滿身書香氣,若不說他是個戲班子的老板,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個書香門第出來的讀書人。
念兒今日打扮得也格外光鮮亮麗,為了怕被人認出來,她還特意做了些掩飾。其實所謂的掩飾,也就是換了個發髻,將劉海放了下來,不是熟人還真認不出這就是戲台上刁蠻任性卻重義氣的小青。
二華子也是穿戴一新,還有陳子儀和虎子以及郭大昌等人,一行十多個人分了兩群前後走在青石板街道上。
人多且龍蛇混雜,都是跑江湖久了的,自然知道這種時候拐子和小賊是最多的,大家互相照應,心中提高警惕的同時,四處看著熱鬨。
“月兒姐、不對,海生哥,你看這燈可真漂亮。”念兒蹦蹦跳跳地跑到一處燈棚前如是說道,一麵往那裡跑,還一麵將秦明月往那邊拽。
大家俱是麵帶笑容的看著,而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哪兒來的一對小情侶,心想這對小情侶可真是長得俊,麵上卻是帶著寬容的笑。
*
逛了燈市,看了煙火,吃了湯圓,眼見時候也不早了,大家就準備回去。
回去的路上看到一群衣衫簡潔亮麗的小媳婦和大姑娘們,這些人大多不相識,不過都有著同一個目的,那就是走百病摸門釘。
據說在正月十六這一日,逢橋過橋,逢街過街,走的路越多,這一年疾病便不會纏身。還據說在這一日,去摸一下城門上的銅釘,便會迎來好消息。即使沒有成親的大姑娘也是可以去摸的,因為‘釘’同‘丁’,代表著多子多福。
念兒本就是個喜歡熱鬨的,見到這種場景哪裡忍得住,又見那群人多是女子,便忍不住想拉著秦明月湊上去。
“明月姐,咱們也去吧。”她撒嬌道。
秦明月點了點她的鼻子,“你個小孩子家家的摸什麼門釘。”
念兒眼珠一轉,“不摸門釘,咱們可以走百病啊。再說了,就算我去摸,我也是幫月兒姐你摸的,等莫公子從京城回來,想必你們的好日子也到了,到時候我月兒姐嫁過去一舉得男,可不是地位穩如泰山。”
秦明月既覺得窘,又有些無所安適。
一來是因為念兒所言的,一舉得男,便可以地位穩固。在她所處的那個年代裡,早已是生男生女一樣好,雖免不了有許多人還是重男輕女,但念兒的這種思想對那個時代來說就是糟粕。另外也是時至至今,她仍對自己和莫雲泊之間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總覺得是在做夢,輾轉夢回,總會忍不住怔忪當場想了好半天才發現這並不是一場夢。
但笑意還是盈滿了她的嘴角,“你個小人兒,倒是懂得挺多。”
總是被說小,念兒有些不樂意了,“月兒姐,我不小了,我已經長大了,懂得很多事情。”她頑皮地對著秦明月眨眨眼,“至少我懂得什麼是摸門釘啊,走吧走吧,咱們就湊湊熱鬨。”
又對秦鳳樓說:“風樓哥,咱們去吧。”
秦鳳樓和郭大昌在一旁早就是聽得臉頰微紅,卻還要裝作無事樣,至於一旁的陳子儀卻是麵色黯淡,師妹背叛了戲班,轉眼間心儀已久的姑娘又和彆人相愛了,這對陳子儀來說不得不一個打擊,且被打擊還要強顏歡笑,不得不說是一件令人沮喪的慘事。
秦鳳樓被磨得沒辦法,隻能答應了念兒的要求,又扭頭去找跟在身後不遠處由老郭叔看著的那群孩子們。
這些孩子們年紀都不大,這會兒又正是人多的時候,他和老郭叔商議了一下,就由老郭叔和郭大昌帶著那些孩子們先回去,他和陳子儀則是陪著秦明月和念兒繼續逛下去。
那一大群女人家中,也是有男人們的,大多都是跟在一旁,大抵都是男人陪著媳婦,又或是哥哥陪著妹妹。秦鳳樓和陳子儀入境隨俗跟在隊伍的邊緣,而秦明月和念兒則是混在隊伍之中。
念兒是忘了秦明月的妝扮,還當她是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姐,秦鳳樓幾人也是燈下黑,沒注意到這事。而擱在外人眼裡,這就是一對忘乎所以的小情侶。年紀都不大,又都長得好,對這種小情侶大家都是抱著一種寬容心,也因此秦明月一身男子打扮,竟沒人將她從隊伍中驅逐出去。
很快隊伍越積越大,成了一隊洪流,流過了塘路,流過了石橋,一路往胥門而去。
據說胥門那處的銅門釘最靈,這個據說自然是據隊伍中的小媳婦們說。
這種隨著大隊伍走,又是一種不一樣的體驗,大家健步如飛,步伐穩健,一麵歡聲笑語,一麵踏步前行。
旁邊的一個小媳婦認出秦明月是個女兒家了,頗有些忍俊不住道:“你這小姑娘也是,若是平日裡想出門一身男裝也能理解,可這大過節的,可沒人講究女人上街不雅,怎生也是一身男裝?”
秦明月有些詫異,忍不住摸了摸衣領子,這人是怎麼認出自己是個女人的?
那小媳婦眼神戲謔地掃了掃她的耳垂,秦明月伸手一摸,頓悟。
原來是耳洞暴露了。
其實這個並不難分辨,時下女孩子長到兩三歲的時候,都會由自己家中的女性長輩,一般是娘親。用綠豆碾耳垂子,碾得薄了,然後用放在火上烤過得針,給女兒穿耳洞。
眼明手快的,一般小女娃都不會感覺到疼,耳洞就穿好了。之後在耳洞裡插上茶葉梗,不要沾水,待傷口長好,耳洞就算成了。有錢人家的會給自家小女兒買對銀耳釘戴上,等及笄之後才能戴漂亮的耳環、耳璫。若是窮苦人家,就戴著茶葉梗,大抵也隻有成親的時候,才能有一對或銅或銀的耳環可戴。
秦明月心想以後一定要給耳朵也做些偽裝,同時並沒有否認地對那小媳婦善意一笑。
很快又到了一座石橋,蘇州城水多橋也多,一般走百病的規矩是逢橋便過,所以大隊人馬便湧上石橋。
橋窄人多,隊伍在此仿若凝固住了也似,緩緩向前蠕動著。
秦明月站在人群裡,一點點往前挪著步,上橋墩的時候,不知道誰在後麵搡了她一下,她就是一個踉蹌,好不容易站穩身子,待下了橋,抬頭就發現身旁的念兒竟然不見了。
她心中焦急,不免想到一些不好的事情,就在人群裡左顧右盼地找。可惜人群隻是往前湧,她根</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