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煊掩住眼中的詫異,並未多問什麼。
“這船可暫時停在這裡,這是泊位的牌子,是時憑著這塊兒牌子可往船上運貨。當然這是第一次,這泊船的牌子是附送的,下次就需要齊爺花錢和那些人買了。”
“哪些人?”祁煊下意識問道。
蘇金牙下意識壓低了嗓門,“就是方才那些人,他們是紅幫的,這一片兒都是他們管轄的地界。但凡在這裡停船出海的,都必須給他們銀子。”
祁煊一愣:“這是江湖幫派?”
蘇金牙笑了笑:“也可以這麼說,不過齊爺您得聽我蘇金牙一句,在廣州這地界上,有兩種人不能惹。”
“哪兩種?”
“一種當然是官兵了,還一種就是這紅幫。”
*
秦明月在客棧裡坐立難安。
再加上天氣太熱,更是讓她心中生燥。
“太太,若不奴婢讓人打些水來,服侍您沐浴?”香巧在一旁道。
秦明月拿著團扇給自己又扇了兩下,才點點頭。
很快水就提來了,一桶冷水,一桶熱水,兌在一起,水溫剛好。
洗個溫水澡出來後,果然舒服了不少。秦明月剛坐下來,讓香巧幫自己擦頭發,祁煊回來了。
一看見他,秦明月就鬆了口氣,擺擺手讓香巧下去,才問道:“事可成了?”
祁煊點點頭,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見他額上滿是熱汗,秦明月把手裡的巾子給他,又去了門邊道:“去讓人買兩碗涼碗子回來。”
外麵立即有人應是。
這涼碗子是廣州當地的一種吃食,就是把冰刨碎了,上麵擱些切碎的時鮮果子,在果子上淋一層煉乳或者甜蜜汁,吃起來酸甜可口,又消暑,又解渴。
讓秦明月來看,就像現代那會兒的刨冰,不過她可不管這些,好吃就行,最重要的是能解熱。
祁煊本就是個怕暑之人,剛好秦明月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自打兩人到了廣州,當地小吃沒有一樣能入兩人的眼,也就這涼碗子每日都得吃上一兩碗。
涼碗子很快就買回來了,放在晶瑩剔透的琉璃碗裡,琉璃碗四周還帶著美麗的花邊兒。涼絲絲的,往上冒著白煙,襯得那上麵的果子也格外惹人憐愛。碗邊上擺著把長柄銀勺,秦明月看著都舍不得吃。
倒是祁煊,接過來就狼吞虎咽地吞了幾口,直叫爽快。
吃著涼碗子,祁煊將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後,秦明月麵色沉凝。
“爺得慶幸聽了你說的,特意繞過來看了一看,不然指不定去了後當個睜眼瞎,還自以為是威風凜凜。怪不得人總是說,任你清官似水,難逃吏滑如油。讓爺來看,那莫大海也有些冤,估計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會拚著官不要了,也要離開這地方。”
“爺怎麼就確定他一定是冤枉的?”
祁煊瞥了她一眼,“他這個水師提督的位置才坐了多久?兩年的時間不到,弄不出來這麼一大爛攤子。不過他也脫不了乾係,肯定是眼見撇不清就和這些人坑壑一氣,如今碰到機會就趕緊脫身了。”說著,他將銀勺□□碗裡搗了搗,嗤笑一聲:“這些做官的就是這樣,圖名又圖利,就是不知道為朝廷做些事,真是可恨!”
“那爺打算怎麼辦?真就把這生意做上了?”
祁煊一笑:“做,怎麼不做!爺倒要親自看看,這裡麵到底能爛成什麼樣!不知道其中的情況,爺到時候怎麼收拾他們!”
“那福州那邊——”
聽到這話,祁煊攏起眉,這也是件迫切要解決的事。
就算路上再怎麼耽誤,也不能幾個月都不到任。再說了,濠鏡那邊的事還待解決。
秦明月抿了下嘴角,“要不,你去福建,我留在這兒。”
“你留在這兒作甚?”
“幫你做生意,難道你手邊還有其他可用之人?”見祁煊想說什麼,她打斷道:“彆說裴叔,裴叔得去幫你,光你一個人可不成。”
“那也不行。”
“難道你小看我,覺得我乾不了這些?”
祁煊才不會說他確實有這種想法,可想著之前她的建議,還有對付蘇金牙的法子就是她想出來的,他這種想法突然不肯定了。
“你覺得你能做得來生意?我怎麼來說也開過那麼大的戲園子。你把四喜留下來幫我,不是說從京裡還有人過來嗎,有他們幫著,我怎麼也能幫你把這攤子事擔起來。”
祁煊還是不放心。
“福州離廣州,坐船走海路也就半天不到的時間,真有什麼事,你眨個眼就到了,還能有什麼不放心的。再說,你那邊不能扔下,要想將這差事給辦下來,至少得雙管齊下。聖上就給了五萬兩銀子,你覺得僅憑那點兒銀子能乾什麼?你放心,我會將自己所見所聞一一記錄下來,讓人給你送過去。等你那邊能扔開手,就來找我。”
“好了,你彆說了,讓爺想想。”
*
最終祁煊還是答應了下來,一來是秦明月堅持,二也是他手裡實在沒有會做生意的人。
讓他手下的那些人去刺探消息去殺人可以,讓他們做生意和人打交道,祁煊都不敢想象是什麼樣的。
不過他也有所準備,不光將富貴從江南那邊叫了回來,還將從京城後到的人中留了二三十個好手給秦明月,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福建。
臨走之前,他再三交代,生意可以不要,差事可以不辦,但秦明月一定不能出事。
其實不用他說,秦明月也懂這個道理,什麼東西再重要,也重要不過人命。
正值隆冬季節,廣州城這裡卻是溫暖如春。
擱在京城,大毛衣裳都需要穿上了,這裡卻僅僅一件夾衣就足以。
蘇金牙看著眼前的人,有些詫異:“這齊爺呢?還有你是——”
秦明月熟稔地將折扇在手中轉了個圈兒,拱手道:“鄙人姓秦,齊爺乃是我姐夫,家中催促,姐夫和姐姐必須趕回去,所以這裡的一切事務都交由我來打理。”
蘇金牙忍不住嘬了嘬牙花子,您說那姓齊的吧,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生意是他要做的,砸了那麼多銀子買了條船,如今萬事俱備,隻等貨上船了。可他倒好,竟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這麼個黃口小兒,真能擔得起事兒來?
也是秦明月扮相年紀,即使穿了一身男裝,還特意往老成打扮,還是顯得麵嫩。
倒是玉樹臨風,一派風度翩翩,可惜這玉樹臨風在蘇金牙這種人眼裡,那就是嘴上無毛辦事不牢。
不過感歎歸感歎,這生意畢竟不是蘇金牙的,人家有錢的大爺願意怎麼玩兒就怎麼玩,隻要不耽誤他賺銀子就好。
“不知貨可到了?”
秦明月微笑頷首:“自然。”
她抬手往身後一指,就見遠處一行車隊往這裡行來。
綿延數百米,還看不到儘頭,一看就知東西不少。
二人坐車在前,車旁簇擁著十多名騎著馬的隨扈,再之後是偌長的車隊。
連著過了三道關卡,每道關卡都得需持著那麵泊位牌,才可通行。
一直到了距離岸口還有一裡不到的樣子,路上設了兩個木柵欄。柵欄前站了數十個身穿黑色短打,腰係紅帶,有的手持大刀,有的腰間彆著鳥銃。
到了近前,遞上泊牌,並與人交涉有多少輛車之後,才被放行。
這已是最後一道關卡了。
這還是秦明月第一次來這個地方,狀似渾不在意,實則眼睛不著痕跡地四處打量著。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但四周已經點燃了無數火把,越往前走越是熱鬨,車轍聲,馬蹄聲,不絕於耳,可大家似乎都有默契,並未說話。
現場的秩序十分好,不用人指揮,大家俱是一個車隊接一個車隊往前行著。說是這麼說,實則速度極慢,半天都不見往前動上一動。
“彆急,這事急不得,得慢慢來。若是秦兄弟累了,可以先休息一會兒。”蘇金牙道。
秦明月也沒拒絕,就點點頭,靠在車壁上闔了眼。
一旁的四喜倒是眼睛睜得像是燈籠,他奉祁煊的命,但凡在外,不得離身。
一直到了後半夜,才輪到秦明月他們的車隊。
苦力們一包一包往船上運著貨,數名身材高大的漢子站在一旁看著。
蘇金牙乾這一行久了,眼中多少還是有些內容的,見這些尋常能抗兩三包貨的苦力們,如今隻能扛起一包,似乎還有些吃力。不禁詫異問道:“秦兄弟這次的打算帶出去的貨是什麼?”
秦明月一笑:“生絲。”
作者有話要說: ╭(╯3╰)╮明天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