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就在這時,一陣動靜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卻是一個彪形大漢似乎喝醉了, 竟跑去了祁煊那一桌。
那張桌子自打祁煊坐在那裡後, 便再無人上前, 此人的靠近引來了很多目光。
“咦,這李瘋子想乾啥……”隱隱似乎有人這麼說,但旋即就被嘈雜聲隱去了。
李鵠醉醺醺的, 衣襟半敞,露出肌肉虯結的胸膛,手裡拎著個酒壇子, 剛走到桌前,就砰地一聲將酒壇子摜在桌上。
“來來來, 喝酒!看你長相挺男人, 怎麼喝起酒來跟個婆娘似的,是個男人就該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一見這場景, 大家俱是失笑。
這李鵠綽號‘李瘋子’, 之所以會有這個綽號,因為他即是酒瘋子, 又是武瘋子。此人曾經在寧遠一戰不聽將帥號令,單人單騎衝入金人騎兵之中, 殺了幾個來回共計斬殺六十五人後全身而退。
一戰成名,自此就被戴上‘瘋子’這個綽號。
而此人的酒品也極為不好, 但凡喝酒必醉,醉了還要找人喝。關鍵此人酒量驚人,你明明看他醉了, 他卻喝再多都是這樣。你不跟他喝,他對你糾纏不休,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喝得高興了要打,喝得不高興了也要打。
因為這,他明明是個將才,卻時至至今隻是個遊擊,俱是因為他這酒品給拖後腿了。
這次世子被他纏上,恐怕要出醜了。
看到這一幕的人俱是心中唏噓,卻沒有一個想要上前製止的意思。
早說了,這鎮北王世子的位置可不是一般人能坐的,軍中之人素來尚武,他們崇尚的從不是道理,而是武力,是強者。
為何祁曜這麼多年還沒能得到這些人真正的擁護,不外乎因為祁曜不夠強,沒有強到讓所有人服他。
不過他不是世子,眾人對他相對寬容些。可祁煊不一樣,他身為世子,日後說不定會坐上鎮北王的位置,他能擔得起這個王嗎?
所有人都在這麼疑惑著,也許鎮北王也是如此想,才會一直沒有任何表示。
遠處,祁煊一臉笑吟吟地看著這邊,就好像在場許多人那樣。不過他眼中除了笑意,還有一絲惡意。
看你這次如何下台,我的好大哥。
祁煊看著眼前這名醉醺醺的大漢,眼神幽暗。
李瘋子恍若不覺,催促道:“怎麼?找你喝酒不願,你這是看不起老子?”他聲如洪鐘,滿口酒氣直朝祁煊噴了過去。
祁煊沒有說話,從桌下起過一壇酒擱在桌上,眼睛依舊看著李瘋子,手卻是一拍酒壇口處的泥封就碎了。
力道不輕不重,若是太輕拍不碎,若是太重泥會掉落在酒中。這輕描淡寫的一拍,一看就是經常喝酒之人,且酒量不差的人。
李瘋子眼睛一亮,更是興奮,舉起手中的酒壇:“來,我敬你!”說著,他如鯨吞海也似的灌起酒來。
祁煊拂開酒壇上的碎泥塊子,隨後跟上。
因為灌的太猛,酒水順著他嘴角蜿蜒而下,打濕了他胸前的衣裳。頓時少了幾分居高臨下的尊貴,而多了幾分粗獷的豪邁。
見此,李瘋子大呼一聲‘爽快’,待手中酒喝完,又從桌下拽出兩壇來。
就這麼你一壇我一壇,兩人連著喝了三壇,都沒有示弱的跡象,旁邊圍的人越來越多,甚至有人在一旁起哄。
“李瘋子,我看你小子這次碰到對手了!”
李瘋子笑罵:“滾!找你們喝酒個個裝鱉頭三,彆掃了老子酒興。”
就在這時,祁煊已經又喝完一壇酒,他從桌下拎起酒擱在李瘋子麵前,示威之意明顯。
李瘋子二話不說就拎起對著嘴灌起來。
隨著桌上的酒壇子越來越多,兩人已經不知道喝下多少了。
李瘋子早先就沒少喝,這會兒又連著灌了這麼多酒,黝黑的臉一片赤紅,氣喘籲籲,他停下喘了口氣,抹了下嘴角:“你小子酒量不錯。”
“我看你酒量也不差。”
李瘋子哈哈大笑起來,突然一把將手中的空壇子摜在地上,道:“酒量這一關你過了,就不知接下來這一關你能不能過。”
說話之間,他毫無預兆地就揮拳而上,祁煊雖沒料到此人會突然發作,但在拳頭揮上來的一瞬間擋下了。
擋下的同時,他一腳將身下的椅子踢飛,李瘋子鐵拳疾出,一拳接一拳,不過是眨眼之間,已經打出來十多拳。
此人的鐵拳又重又猛,隱隱有破風之聲,祁煊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完全走剛猛路線的勁敵,也是倉促接招,雖沒被此人擊中,卻是逼得連連後退撞在了後麵一張桌子上。
嘩啦又是一聲響,桌子倒了,桌下的酒壇也是摔得粉碎。祁煊站在一地狼藉之中,勉強穩住自己,模樣十分狼狽。
隱隱有噓聲,李瘋子卻是狀似癲狂,揮拳欺身而上:“再來。”
祁煊麵上閃過一絲獰色,二話沒說就迎了上去。
……
虎踞堂正殿之中,鎮北王高居於蟠龍金座上,其下左右各是一列又一列的長條案桌。
不同於他處,這裡坐著的都是遼東境內首屈一指的人物。或是某豪族家主,或是重要將領,軍銜在副將以下,俱都沒資格坐在此處。
場中有貌美舞伶輕歌曼舞,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滿座賓客俱是把酒言歡,卻又將音量壓到一個適度的範圍之內,手捧各式美酒佳肴的丫鬟垂首在席間來回進退,一派富貴奢靡的景象。
鎮北王剛受下一名將領的敬酒,正打算將酒盞擱下,德叔突然走了過來。
他湊到跟前,壓低了嗓音道:“王爺,世子在那邊和李瘋子打起來了。”
鎮北王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老二動的手腳?”
德叔點點頭,沒有說話。
“找人看著,人不死就成。”
德叔臉上露出一抹奇怪的表情,猶豫道:“世子沒輸,李瘋子輸了。”
鎮北王抬眼看了過來,德叔點點頭,他先是靜默,旋即笑了起來,先是無聲的笑,笑著笑著笑出了聲。
下麵一眾人麵麵相覷,王爺這是怎麼了。
德叔又道:“世子把二公子打了。”
這下鎮北王笑不出來了,而是變得臉色鐵青。
……
祁煊贏得有些慘烈,臉青了幾塊,嘴角也淌了血,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拳,渾身都是疼的。
哪怕他天資再高,日日不輟,到底不如李瘋子常年戰場廝殺,能贏不過是因為他在硬撐。
心裡怒火滔天,他哪裡吃過這種虧,尋常身邊有護衛,能讓他動手的次數極少。若不是在福建為了服眾,他日日領著水師兵士操練,以身作則,恐怕這會兒倒下的將是他。
“服不服!”口裡罵著,他一拳頭又揮了過去。
“我服了,我服了。”
這次李瘋子是真服了,他跟人打架不是沒打輸過,可被人按著地上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還是頭一遭。
不光服了,酒也醒了。
“我李瘋子以後除了王爺,就服世子您一個人!”
這一幕實在有些刺激人,素來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王爺能鎮得住的李瘋子,竟會被打得向人求饒。而在他們心目中,本應該是個紈絝子弟的世子,竟武藝如此高超。
眾人不是不知道祁煊曾任過福建水師提督,也曾打得那群夷人潰不成軍,可海戰不同陸戰,拚的不過是船堅炮利,所以消息傳到遼東,大多人都認為是惠帝在給祁煊造勢。
尤其祁煊前腳從福建回京,後腳就被封了世子派到了遼東來,他們更是這麼認為。
可如今卻是再說不出質疑之詞,因為人家是堂堂正正的贏了,贏得還是軍中數一數二的猛將李瘋子。
方才還在唏噓虎父犬子,不過是轉眼之間就被狠狠得扇了一記耳光。
就在所有人都愣神之際,祁煊突然又有了動作,他直衝站在人群中的祁曜就去了。
祁曜臉上的難看之色還未退去,就被驚駭所取代。
“你做什麼?!”
話剛說出口,祁煊就到了他麵前,根本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在一陣驚呼中揮拳就上去了。
“你問我做什麼?鱉犢子坑老子坑得十分得意是不是?老子沒去找你麻煩,你倒是自己找上門來了,今兒我就好好教教你什麼叫做長幼尊卑!”
祁煊本是含怒出手,又是攻其不備,而祁曜因為對方的戳破正羞惱著,再加上倉皇抵擋,根本不是祁煊的對手。兩人甫一照麵,他就落入劣勢,被祁煊打得毫無還擊的餘地。
不同於祁煊和李瘋子之間,世子和二公子打起來就是兄弟鬩牆,真鬨大了話,王爺饒不了他們,方才在一旁看熱鬨的武將們也不敢看熱鬨了,忙一擁而上想將兩人分開。
可惜祁煊報著要痛揍祁曜一頓撒氣目的而去,沒打痛快他怎麼可能會住手。
就在這時,鎮北王到了,他滿臉鐵青之色,虎目利芒畢現。
“都給本王住手。”
祁煊仿若沒聽見也似,繼續痛毆著祁曜,而已經被打倒在地的祁曜,除了抱著頭閃躲,已無還手的餘地。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丟人還嫌丟得不夠?都給本王住手!”
當著遼東境內這麼多將領家主官員的麵,鬨出兄弟鬩牆之事,即使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如鎮北王,也忍不住震怒了。
那句‘丟人還嫌丟得不夠’,明顯是在說祁煊。擱在之前,祁煊怎麼也要忍下來,可這次他不想忍了,真當他稀罕這鎮北王的破椅子,誰要誰拿去。
自打和秦明月成親後,就隱藏起來的尖酸譏誚冷不丁就在祁煊的臉上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