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1 / 2)

==第一百一十七章==

劉柔倉皇地從正院跑回自己的住處。し

她們這幾個粗使丫頭都住在廚房旁邊的一個小跨院裡, 十多個人分了兩間屋,睡得是大通鋪。雖是簡陋了些,但有片瓦遮身,風吹不到,雨打不了, 冬天的時候屋裡都燒了炕, 被褥更是厚實暖和。對於早已體會到黑河衛的冬天是多麼冷的她們, 無疑是來到人間仙境。

人生最淒慘的事, 莫過於是所處境遇從天到地,早先還是丫鬟婆子簇擁的千金小姐,轉眼間就成了階下囚。撐不住的早在路上就病死了,即是苟且偷生, 若家中沒有頂事的男人, 也會碰到各種肮臟事。

這個世道對女子, 尤其對一個長相不差的女子來說,總是那麼的殘酷和無情。

劉柔當初也差點沒幸免於難,幸好劉茂還算機警, 早在官兵前去抄家之時就偷偷藏藏了些銀子起來,就靠著這些銀子打點,和狐假虎威攀扯親戚熟人之中有誰做著官, 倒也安安穩穩的到了遼東。

可劉柔卻見過與他們一同上路的有戶人家的小姐,因為家中男人清高,不堪受辱半路上懸了梁,留下老弱婦孺一大家子人。因為沒銀子打點, 連最粗糙的黑麵餅子都沒得吃,有幾個負責押送的官兵垂涎那位小姐的美色,半途之中假借由頭將那小姐硬拉出去糟蹋了,扭頭這小姐便不堪受辱一頭磕死在牆上。

還有他們來到黑河衛後,雖是當地衛所看守很嚴,可這黑河衛太大,總有管不著的時候,姑娘家到了這裡沒有人護著輕易不敢出門。她曾眼睜睜地看到過一個姑娘被幾個麵目醜陋的男人拉進陋巷中。她曾想衝過去拉住她,卻被身旁的二哥死死地拽住。

那件事對她的打擊非常大,大抵二哥也是清楚,才會窮儘所有找了胡婆子的門路,希望能求得庇護。

所以劉柔十分清楚夫人的留下她們,對她們而言代表著什麼,說是再生父母也不為過。

可如今她卻因為自己的心思肮臟玷汙了這份恩情。

劉柔心裡充滿了自慚形穢,同時又對未來充滿了茫然。她該怎麼辦?夫人會攆了她出去嗎?

自打來到指揮使府上,憑著每個月自己拿回去的糧食,一家幾口總算不用挨餓了,甚至還能省出些去找人換了布料和棉花給祖母爹娘添一身棉衣。所以他們一家人才能安安穩穩渡過去年的那個嚴冬,劉柔雖沒在家裡,可她知道與他們同一時期來到這裡的人,有人被凍死了。

同時劉柔又深恨自己的大哥劉昌,既然走了,為什麼要回來。若不是他回來,祖母不會受刺激一病不起,她也不會為了給祖母治病,為了給二哥減輕負擔而選擇走這樣一條路。

劉柔回屋的時候,屋裡還另外有兩個丫頭。

見她一副死了爹的模樣,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便起身走了出去。

“呸!”茹蘭回頭呸了一口,滿臉憤慨。

雅蘭拉了她一把,將她拉遠了才道:“行了,你就算再看不慣,也彆讓人看見。咱們如今處世艱難,誰能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子,說不定人家翻身了,是時記恨報複我們。若是在彆處,倒也不怕她們,可惜這裡跟平常的地方不一樣。”若是被使壞攆了出去,就是死路一條的下場。

茹蘭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她就是十分不忿。彆人喂條狗,狗還知道搖搖尾巴,可這些個人吃了夫人的,喝了夫人的,受著夫人的恩,卻想爬人家男人的床。幸虧隻是粗使丫頭,尋常到不了指揮使大人的麵前,不然指不定成什麼樣了。

“我就是看不慣!”她道。

雅蘭歎了一口氣:“行了,跟我們沒關係,避遠些也就罷。你也彆想多,讓我來想她們成不了。夫人是何等天香國色,大人和夫人成婚這麼多年都沒有納妾找通房,怎麼可能來到這裡後就看中了兩個粗鄙的丫頭。”

見妹妹不苟同的看著自己,她微微一哂道:“咱們如今就是丫頭。”

茹蘭一愣,可不是丫頭嗎?!

正說著,從院門外又走進來幾人。

鶯歌一臉陰沉的走在前頭,後麵跟著湘琴她們。

雅蘭看了鶯歌一眼,對茹蘭道:“看,一個哭著跑了回來,一個這樣,不是沒成能是什麼。咱們老老實實當自己的差,彆想那些有沒有的。”

茹蘭點了點頭,雅蘭卻是眸光暗了暗。

其實動了心思的又何止鶯歌和劉柔,不過是大家沒她們那麼蠢,一直等著看誰先跳出來罷了。

如今鶯歌劉柔都铩羽而歸,看來許多人都會暫時消停了。

茹蘭已經跟著進了屋,雅蘭卻是抬頭看了看天。

明明豔陽高照,她想到未來卻是止不住的冷,難道真要像那胡婆子一樣,一輩子就這樣了?

站一站,她進了屋,不一會兒隔壁那屋的幾個丫頭也過來了,紛紛圍著鶯歌說話。有的言語譏酸,有的則是安慰,但無一例外都是在打聽發生了什麼。

鶯歌噙著假笑應付著,劉柔則是蒙在被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

劉柔次日就告假了。

她們每個月都有兩天假可以回去和家人團圓,上個月的兩天劉柔因為有心事,沒有回去,這次索性一並休了。

去和彩兒告假的時候,彩兒一臉嫌棄,劉柔頭也不敢抬,就匆匆忙忙走了。

劉家如今住在一處大雜院裡,像這樣的大雜院整個黑河衛有許多,俱是用來安頓被流放來此的罪民。這樣一個大雜院裡,住著數十戶人家,劉家因為老少三代,所以分了兩間屋子。

院子裡很是臟亂,劉家在大雜院裡的南角,一進門就是一個偌大的堂屋,迎麵是一條大炕,挨著門邊的位置砌了一個土灶。

劉母正坐在炕上就著光亮縫什麼東西,一見女兒回來了,她忙放下手裡的針線道:“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你爹和你二哥都出去上工了。早飯吃了沒?沒吃娘給你做。”

如今整個黑河衛上下都知道,指揮使大人府上如今養了一群如嬌似玉的丫鬟,隻要看見衣衫整潔長相貌美的年輕女子走在街上,任是他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上前招惹。所以劉母並不詫異女兒一個人就回來了。

劉母如今蒼老得厲害,兩鬢都白了,也早已不是當年的那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官家太太,學會了做飯,也學會了縫衣。

縫的是劉茂的舊衣裳,劉茂日裡在外麵乾活,又都是氣力活兒,十分費衣裳。最先爛的就是袖口,劉母正十分笨拙地縫著那已經不知道摞了幾層補丁的袖口。

看到這樣的娘,劉柔莫名有些心酸,忙一把拉住要下炕的她:“我吃過了才回來,就是想你和爹了,所以回家看看。對了,大哥呢?還在屋裡躺著?”

提起這個,劉母臉色萎靡下來,她瞅了裡屋一眼:“你哥傷還沒好……”

劉柔頓時激動起來:“他都躺了多久了,還傷沒好?二哥在外麵累死累活,如今連爹都出去做工了,怎麼就他格外和人不一樣。”

劉母忙拽了她一把,才壓著嗓子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說你大哥,他遭了那樣的罪,一時緩不過來也在情理之中。”

劉柔雖是激動憤慨,可看著娘憂心忡忡的樣子,下意識將嗓音也壓了下來,但還是一副沒好氣的樣子。

“是的,正常,可在這裡就不是正常。人都拚著命想活,就他一副全天下的人都欠了他的模樣。他如今這樣能怨誰?當初可是他嫌棄咱們都是負累,不願跟咱們呆在一處的。如今見家裡的日子好過了,就跑了回來。如果不是他,祖母也不會病倒,同樣是兒子,怎麼你和爹就忍心讓他在家裡躺著,讓二哥在外麵拚了命的乾?難道大哥就是你們親生的,二哥是撿來的。”

劉母氣急敗壞地連拍了她兩下,邊拍邊哭道:“可他是你親大哥,你說讓娘怎麼辦?又受了那樣的罪。娘知道你和你二哥都辛苦,為了咱們家一個累得回來倒頭就睡,一個給人伏低做小當侍候人的丫頭,你讓你大哥緩緩,緩緩了娘就讓他出去做工……”

見娘難成這樣,劉柔也覺得自己做得有些過分,也是她亂了心,若是夫人真攆了她走,這一家子該怎麼辦,難道都壓在二哥身上?

這麼想著,她心又硬了起來,“娘,你也彆怨我這麼說,馬上其他衛城又要來挑人了。大哥不做工,進不了紅名單,就有可能被挑去上戰場。不光大哥,還有爹,若是真被挑中了……”

劉母頓時一驚,忙拉著她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可轉念一想,女兒在指揮使大人府上做丫頭,總能聽到些許風聲。頓時也顧不得哭了,忙下了炕去了裡屋,不是罵又是喊的想趕了在炕上躺了快兩個月的大兒子出去做工。

劉柔麵露悲哀之色,恰恰就是知道這個消息,她才會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不然真挑上大哥和爹,這個家就垮了。

隻是如今說什麼都晚了,說不定她的差事也保不下來,以後的未來也不知如何。沒了指揮使大人府上丫頭的名頭,說不定會被挑去做營妓。

隻要想到這一切,劉柔便感覺到深深的恐慌,更是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動那種不該有的心思。

劉母成功地將劉昌趕了出門,至於他是去做工,還是四處遊蕩,誰也不知道。

等到了晚上,劉父和劉茂從外麵回來了。

兩人如今都在試驗田做工,雖是累了些,但夥食好。家裡有兩個沒辦法出去做工的婦孺,隻憑著那一頓稀粥,連命都活不了,所以兩人每次都會午飯省下來把午飯帶一半回來。

劉母早就把灶給點上了,正在一個瓷罐裡燒水,接過丈夫和兒子帶回來的飯。她一麵往瓷罐裡扒拉打算煮粥,一麵憂心忡忡地道:“茂兒,你怎麼又吃這麼少,這麼下去身體該垮了。”

一模一樣的兩個粗瓷碗,是來到黑河衛後就發下來的,吃飯喝水都用它,若是碎了,自己想辦法。其中一個碗裡隻剩了三分之一的大米飯,和一些菜,另一個碗裡卻是裝了滿滿一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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