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也恨我,恨我雖立了她,卻不聞不問,以至於五哥兒勢大,而她步步艱難。”
“五哥兒更恨我,恨我不立他這皇後的兒子做太子,反立了他的庶出的兄長,倒讓他成了個笑話。”
“阿儀是最恨我……”他竭力想從藍軒身上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沉沉道:“恨我殺了那麼多人,恨我毀了你,恨我讓蕭家絕嗣。”
“而你……”他望著藍軒道:“你也恨我,恨當年你不過是為父抗辯,我便遷怒於你,讓你選,是就地立死,還是屈辱地活。”
藍軒淡淡道:“不,臣不恨陛下,一切不過是臣自己的選擇。”
沉默了好一會,皇帝望著鎏金的帳頂鬱鬱道:“隻是朕終究不明白,當年他為什麼要背叛朕,隻要他解釋一句,朕便相信他,然而他卻一個字都不說。”
“你說……”他深深望著藍軒道:“當年到底是他錯了,還是朕錯了。”
藍軒在他麵前跪下道:“是我父親的錯,也是陛下的錯。”
聽了這話,皇帝竟笑起來,繼而咳嗽起來,嗓音沙啞道:“這麼多年,你是第一個敢說朕錯了的人。”
“你……很好。”
“未想到十幾年前,朕曾羨慕阿儀有個好兒子,如今朕依舊羨慕他。”
“你們都在心中恨朕,然而在朕心中,沒有人比朕更恨自己……”說到這兒,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又咳了會,皇帝歎道:“扶朕起來。”
披衣坐在書案前,皇帝望著藍軒,眸色深深道:“你說,太子與福王,哪一個堪為明君?”
這當真是個要命的問題,任何不謹慎的回答都會招致殺人之禍,然藍軒卻淡淡道:“
“陛下不是心中已有答案了嗎,何必問臣。”
皇帝歎了口氣道:“雖有答案,終究不忍心。”說罷他提起筆,似乎想寫什麼,然最終沒能落下。
毓坤得知和親的消息時已是第二日上午,皇上下旨,同意與瓦剌的婚事,時間便定在閱兵大典之後。整個後宮都忙碌起來,隻有寧熙還懵懂無知,因為無論是誰,都將這個消息瞞著她。
儲秀宮中,毓坤見她娘不發一言,在正廳中踱了幾步,勸慰道:“這事也未必就沒有回圜的餘地,我想總有辦法,叫瓦剌那便退婚。”
薛貴妃卻不說話,隻是茫然望著桌上的禮單出神。
毓坤在拿定了主意,也不打擾她,徑自出了儲秀宮,向馮貞道:“去請藍掌印來。”
猶豫了很久,她還是決定和藍軒談一談,既他是蕭恒,一定對瓦剌有些見解,也許有法子也說不定。
然自打從西苑回來,一想到要見他,她心中總有些異樣,如今麵對他,她當真矛盾極了。
不過不待她反應,回到慈慶宮時,毓坤發覺,她派馮貞去請的那人竟自己來了。
在東書房中落了座,望著毓坤謹慎的樣子,藍軒微微一笑道:“臣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告訴殿下。”
毓坤瞧了他一眼,不知他又在打什麼主意,想了想道:“你先說那個好消息。”
藍軒也不賣關子,取出一個匣子遞在她麵前,
毓坤有些狐疑地接過匣子,然而一打開卻目光驀然發亮。
那匣子中裡靜靜躺著的竟是一把小巧的火|槍,與之前她見過的那把弗朗機槍不同,這把槍並不是象牙雕的柄,而是通身燒藍,精美華麗極了。
像是知道她要問什麼,藍軒道:“上次與殿下提起過的,工部軍器局自行造的火|槍,如今已經可以量產了,這便是張邈打樣打出的第一支。”
毓坤驚喜極了,沒想到那張邈果然厲害,竟在短短時間之內真的造出了這麼厲害的火器。
從匣子中取出那把小巧火|槍,毓坤頗有些愛不釋手,不由自主道:“這樣品能留給我麼。”
藍軒道:“原本便是給殿下的。”
毓坤望著他很有些驚訝,見她遲疑,藍軒神色淡淡道:“是給殿下的賠禮。”
毓坤這才想起他說的是上次金魚那件事,未想到他竟還記得,毓坤倒真有些赧然。
而低下頭再看那槍,毓坤隻覺越看越歡喜,下意識握在手中,她發覺這槍比上次見的那把小些,倒正合她的手,就像是為她定做的一般。
不經意抬眸瞧一眼藍軒,毓坤不由在心中想,這人若想討人喜歡,倒是也很有些手段。”
這麼想又不由細看那槍,撫著上麵光滑的金藍線條,毓坤驚訝地發覺,畫的竟是千裡江山,這麼想著,忽然有一個猜測,一顆心不由跳得快了起來。
“這……是你畫的麼?”望著藍軒,她很鄭重地開口。然瞧了她一眼,藍軒冷嗤道:“你哪隻眼睛瞧見,是我畫的。
毓坤失望地哦了聲,果然是她會錯了意,想來也不會是他畫的,怕是自打入了宮,他便再沒拿過筆了。隻是她方才還真的以為,收了他那麼些假畫,終於也得了幅真跡。
這麼想著,她不由默然收了那槍,又抬眸瞧一眼藍軒,做不經意道:“那你說的那壞消息,又是什麼?”
藍軒沉沉望著她道:“那壞消息便是,這次那瓦剌王子脫歡竟親自來了,扮作隨從混在使團裡,三日後的秋狩,恐怕會親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