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坤道:“你既要伸冤,總要說出他到底是受了何人的錢財,又究竟為那人做了什麼事才好。”
杜詩若卻沉默了,許久後蒼白著麵孔道:“我不知道,父親從來不對我說。”
毓坤居高臨下審視著她,在心中思忖,她究竟是托詞,還是真的不知道。
說完這話,杜詩若伏地叩首道:“我所知一切,儘告知於殿下,聽憑殿下處置。”
毓坤沉沉望著杜詩若,見她不說話,杜詩若抬起眸子道:“若殿下不願賜死我,便將我送還教坊司。”
毓坤道:“你……”
再將她送還那樣汙穢的地方,她心中有些不忍,卻聽藍軒道:“帶下去罷。”
這話是說與馮貞的。
馮貞為難地瞧著毓坤,毓坤又望了眼藍軒,見他表情淡淡,最終點了點頭。之後便有內侍上前,將杜詩若帶了下去。
待書房中隻餘兩人,毓坤望著藍軒,沉聲道:“她一定還知道什麼,但是不願說。”
瞧了她會,藍軒忽然笑道:“倒還不傻。”
毓坤有些訝異:“你不生氣我的氣?”
藍軒歎道:“生氣有什麼法子。”
聽了這話,毓坤微微揚唇,想了想,還是解釋道:“我隻是覺得,欺騙非君子所為。”
藍軒淡淡道:“所謂君子之道,也隻在能生存下去的時候才有意義。”
毓坤神情認真地望著他,藍軒又歎道:“也正因為這樣,還能堅持,便難能可貴。”
“從這點上講,臣倒是欽佩殿下。”
毓坤眸色深深道:“你當真這樣想,不是說來哄我?”
藍軒正色道:“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處約,不可以長處樂,為君者需如殿下這樣,無論自身處順境逆境,都不失本心。”
“即便今日杜詩若不開口,日後也有許多法子叫她開口,不過時間早晚。而若殿下失了本心,便如行船失舵,恐非社稷之福。”
“修身,齊家,治國,方平天下。”
“若殿下想要先做個君子,那便去做。”
毓坤望了他許久,方開口道:“還是第一次,有人對我說這樣的話。雖然沒人敢在麵上說,但我知道,他們都覺得,儲君仁懦,難堪大任。”
藍軒微笑:“何必在意那些人。”
聽了他的話,她忽有豁然開朗之感,心情竟好了些。
“那現在要怎麼辦?”
藍軒知道她指的是杜詩若,漫不經心道:“先晾上她兩天,反正人在東宮,倒也不怕。”
毓坤想開口,卻見方才帶杜詩若下去的馮貞急匆匆走了進來,向她回了話,便望著藍軒道:“有人在慈慶宮外等您。”
毓坤在心中想,這人不願意進來,定是要與藍軒說的事不方便旁人知道。果然,聽了這話,藍軒麵上的神情雖未變,卻徑直起身,向她告了退。
待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隔扇外,毓坤望著馮貞道:“來人是誰。”
馮貞低聲道:“是個內侍,隻說找藍掌印,我瞧著腰上的牙牌,像是西苑那邊的。”
聽到西苑二字,毓坤一凜,難道是她爹那出了什麼事不成。
這麼想著,她兩步便邁出門去,馮貞忙取了件綴著皮毛領子的萬字披風趕在後麵道:“更深露重,殿下還是捂著些罷。”
好在毓坤並未追出多遠,便在重簷歇山的慈慶門下琉璃影壁旁尋到藍軒。他長身玉立,正聽一個青衣內侍回報。
兩人的表情皆隱在陰影中,毓坤看不真切,卻忽然感到有些凝重。
她猶豫著要不要走上前,藍軒已發覺了她,倒不好藏了。想了想,她徑直走上前,聽藍軒低沉的聲音道:“懷恩去罷。”
那內侍從廊下走出來,毓坤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然而不待她細想,卻見藍軒揚起唇道:”怎麼,殿下還信不過我?”
聽了這話,毓坤也不繞彎子,望著他道:“既說了要幫我,那有什麼消息,也該告訴我罷。”
沉沉望了她一會,藍軒驀然道:“倒真是,計劃趕不上變化。”
“西苑來的消息,皇上發了頭風,如今人事不知,恐怕……”
視線與她交彙,藍軒眸色深深道:“也就在這幾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