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傳捷報(1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9210 字 3個月前

雖知此前不過是個夢, 然與他對視的瞬間, 毓坤幾乎用儘全部氣力, 才止住想逃離的衝動。

詹事府少詹鄺佑陪她出了武成閣, 毓坤心事重重上了轎。回東宮的路上,夢境與現實交纏,她指尖冰涼,掌心滾燙, 久久難以平靜。

先前她曾以為,藍軒雖有那樣的權勢,但與她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連照麵的次數都屈指可數,她也自認從未有得罪他的地方, 萬不至於有什麼糾葛,況且夢中情景又那般荒謬, 自然當不得真。

直到今日,她再次見到他。

那從高處落下的目光陌生而熟悉, 不經意流露出對生死的執掌, 正是無數個屈辱的夜裡她曾與之相對的, 又叫她如何能不在意。

而更令她心悸的是, 從他幽深的眸子裡,她竟品出一絲興味來, 雖然隻有一點, 但也足夠令她如惔如焚, 著實後悔今日出了那樣的風頭。

轎身輕晃, 驀然而駐,原已到慈慶宮外。毓坤下轎時,馮貞低聲稟道:“三公主來了,還帶了貴妃娘娘的信來。

皇帝子息單薄,雖六宮皆有所出,但早夭者甚眾,統共隻活了兩子一女,這唯一長成的女孩兒,便是她的胞妹,寧熙公主朱徵婉。

慈慶宮後又有承華、奉宸、勖勤和昭儉四宮,因東宮中常有官員往來,寧熙便歇在承華宮內。毓坤走過穿殿,青春盎然的少女如一隻輕盈的雀兒,拎起妝花紗裙迎了出來,纖巧的如意緞鞋劃過朱檻,裙襴上織金的雲蟒紋在日光下熠熠生輝。

見到毓坤,寧熙福了一福,歡欣道:“太子哥哥。”

毓坤很是愛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見她全須全尾,又活潑得很,安下心來,牢牢牽住她的手向內走。

寧熙雖有些奇怪,卻乖巧跟在她身後。

到了正廳,寧熙展開帕子取出一張箋遞與她,輕聲道:“娘讓我送來的。”

自出閣讀書,毓坤有意避後宮之嫌,即便是到生母薛貴妃處問安,也是按定好的日子來,因而但凡有事,薛貴妃便會讓寧熙傳信。

毓坤沒有看那信,隻是拉著她的手,看了她好一會。

寧熙終於忍不住道:“太子哥哥,你怎麼了?”

毓坤一笑,鬆開她道:“沒什麼。”

寧熙微怔,卻見毓坤展信而閱,眉頭蹙得很深,禁不住好奇道:“娘說了什麼?”

毓坤折起素箋,心中卻想著薛貴妃的話:“如今唯向司禮監以圖,若得藍軒勸皇上下旨,此事可成。”

自皇帝不理朝政,司禮監大權獨攬,近日又使錦衣衛將西苑圍得密不透風,任誰也不得麵聖。而主持大局的人選一日未定下來,便一日不得安穩。張皇後長兄任薊州總兵,借著閱兵的由頭,已請命回京。這樣步步緊逼,她娘自然知道情勢有多艱難。

從某種意義上說,毓坤承認薛貴妃是對的,司禮監與內閣對柄機要,藍軒代上批紅,堪為內相,又掌錦衣衛,提督東廠。京畿之內聞名戰戰,紫禁城中諸宮趨奉,實是一手遮天,煊赫已極。若求得到他,自然是一條捷徑。

若沒有那個夢,她自然是無妨的,然經曆了方才那遭,毓坤卻覺得要離他越遠越好。

她實有些怕他了。

毓坤禁不住想,雖然夢中的情景那般荒謬,但若竟成了真,又該怎麼辦?即便這可能微乎其微,也決不能放任,而她娘竟還要她去求他,隻怕是萬萬不能。

沉著麵孔,毓坤很快拿定主意,向隨侍在旁的馮貞道:“去把陸時傾找來。”

馮貞道:“太子爺可是忘了,今日陸二爺並未入宮。”

毓坤方回神,想起昨日陸府遣人告假,說陸英受罰禁足,不能入宮伴讀。

偏偏在這個時候。

無論如何,她要見他一麵。這時節,隻有他能幫得上她。

望著馮貞,毓坤道:“今日內閣直房當班的是誰?”

馮貞答道:“是陸閣老,並張、陳兩位大學士。”

擇日不如撞日,她打定主意,淡淡道:“我要出宮一趟,你去準備,不許任何人知道。”

寧熙道:“太子哥哥可是要去陸家?”

毓坤捏了捏她的臉頰道:“小機靈鬼,你又知道了?”

寧熙不滿道:“彆拿我當孩子,我也十六歲了。”

毓坤微笑道:“是啊,婉婉十六歲了,當可嫁了。”

寧熙緋紅著麵孔,學著她的樣兒,哼道:“說我做什麼,倒是太子哥哥你,是有什麼話,非要當著人家爹不在家的時候說。”

聽她這樣說,毓坤也沒有生氣,隻是歎了口氣。瞧她心不在焉的樣子,寧熙嘟囔道:“好嘛,那我回了,太子哥哥可不要想我。”

真真假假走出幾步,毓坤發覺她帶在身邊的竟不是平日裡的宮人,蹙眉道:“你宮裡的茜月呢?”

寧熙回身,悶聲道:“我罰她呢,笨手苯腳的,昨兒個竟將娘賞的金穿綠玉簪折了,氣得我打了她,今日也不知憊懶到哪去了。”

毓坤一凜,沉聲道:“派些人,各處尋一尋。”

得了令,馮貞即刻吩咐下去,第一次見太子哥哥如此嚴厲,寧熙驚訝極了,委委屈屈站著,不說話。

瞧她抿著唇,似是要哭的樣子,毓坤立刻就心疼了,柔聲哄道:“值當為這事生氣,趕明兒哥哥叫銀作局再打套頭麵,送到你那去。”

對她這太子哥哥,寧熙一向拿捏得很準,想了想,施施然綻出個酒窩道:“那也成。”

“隻是,挑心得要最時興的樣兒,邊花不許用雲紋,亦不許用團花,這兩樣都俗氣得很。配簪倒可用草蟲的,我瞧懷安縣主有對嵌紅寶的螽斯簪,真真可愛得緊。”

她絮絮叨叨囑咐了半刻,毓坤一笑,愛憐撫著她如雲的烏發道:“我不懂這些,你瞧好便好了,若是短了什麼,儘管遣人支取。”

寧熙聞言赧然,怎麼竟和爺們兒家說起閨房裡的事,卻聽毓坤道:“隻是這些時日,你需謹慎些,不能讓皇後娘娘挑出錯處,知道麼?”

聽她語氣鄭重,寧熙雖不以為意,倒也老實應下了。

送走了妹妹,毓坤命馮貞取來火盆,將那信擲了進去,望著火苗將薄箋吞噬殆儘,方覺心中鬆快了些。

出了東華門便是皇城,再過光祿寺出東安門,陸府就坐落在京城澄清坊的金魚胡同內。

為免惹人注意,毓坤換了常服。雲巾道袍,腰間綴著玉絛環,另係一把折扇,跨上一匹純白的玉驄馬,大紅雲頭履登在金鞍的流蘇下,雖是尋常士庶的打扮,卻有種渾然天成的風流。

她特意繞了路,從觀音寺街慢悠悠向北行,然而行到東單牌樓時,前麵的道路卻被堵得嚴嚴實實。

毓坤下了馬,緩緩在人群中走,隱約可見遠處的高門大宅被錦衣衛森嚴包圍。她心中一凜,府門卻洞開,趕牲口似地被趕出許多人來,跪在地上,哀哭四起。

走近些,毓坤發覺這些人有老有幼,顯然是府中家眷。

跨在高頭大馬上的錦衣衛首領身形魁梧,大紅曳撒上金線繡的蟒形飛魚熠熠生輝。他抽出腰間的繡春刀,指著地上一位麵色灰敗的男子笑道:“史大人若是識趣,老實走一趟,自可保家人無恙。”

毓坤自然認得,威風凜凜的這位便是錦衣衛指揮使方誠,而被他喚作史大人的,則是刑部左侍郎史思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