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1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13247 字 3個月前

見她睫毛上霧氣未散, 卻不甘示弱,他心中忽然柔軟下了, 竟不忍再欺負她了。

鬆開她, 藍軒颯然向外走。

在他身後, 毓坤抿著唇道:“你當真……是蕭恒?”

藍軒身形一頓, 冷道:“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那便真的是了,毓坤心下一片黯然。

望著他的背影,她輕聲道:“倘若真有什麼冤屈,我願為你昭雪。”

藍軒倒真覺得好笑了。

在這紫禁城中,她尚有許多事有求於他,如今竟說要為他做主。

且語氣那樣認真, 認真到他真有一瞬間覺得, 她並不隻是說說。

然而已經過去了這麼多年。憎惡他的人,懼怕他的人皆臣服在他腳下, 他早就站在權力的巔峰,又何需假彆人之手。

藍軒知道自己合該是不屑的,然而內心深處卻莫名有道細微的裂痕,鮮明地刺痛起來。

見他不回頭也不說話,毓坤沉聲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我, 但有朝一日, 我為帝王, 定要將當年的事查清, 不冤死一人, 也不錯殺一人。”

“以暴製暴,不過一時手段,我總相信,這世上即便汙濁,也存著公平正義。 ”

“到那時……”

她舉起右手,鄭重道:“我朱毓坤對天起誓,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待她說完,藍軒沉默良久,久到毓坤開始忐忑,方聽他嗤道:“傻裡傻氣。”

她不服氣道:“我說的是真話。”

他回過身,歎了口氣道:“倒傻得可愛。”

毓坤氣結,卻拿他無法。

沉沉望著她,藍軒淡淡道:“即便殿下真這樣想,也不該這樣說。”

“若讓陛下聽了,又作何感想。”

毓坤眸色一暗,知道他說的是實話,如今她終究跨不過她爹去。

待他們出了顧府,毓坤見馮貞已等得發慌,聽到動靜,連眼睛都亮起來,然轉臉望見藍軒,一時間很有些吃驚。

不過他自然知道什麼該問,什麼不該問,低著眉目扶毓坤上轎。

毓坤坐在轎子裡,藍軒打府街牽了馬,緩緩走在她身邊。

她仍舊有些意難平,忍不住掀起轎簾,趴在窗沿子上望他。

是藍軒還是蕭恒,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喚他,猶豫了會方開口喚道:“噯。”

好在藍軒也沒在意,隻瞧她一眼,仍靜靜騎在馬上。

這會她倒不怕他了,尋了個放鬆的姿勢,她從轎中探出身子,壓低聲音道:“說起來,你究竟是怎麼打算的?”

現在她既不能將他當作藍軒,也不能將他當作蕭恒。他要為當年的事複仇,不惜流血漂櫓,她可以理解,卻不讚同,也自知勸不動他。

所以她想要知道,他要複仇的人究竟是誰,先前的史思瀚大概算一個,而下一個又在哪?他究竟……恨不恨她爹?

聞聽她語氣中的自然熟稔,藍軒嗤了聲,冷淡道:“不勞殿下操心。”

毓坤道:“我這也是好意。”

瞧了她一眼,藍軒淡淡道:“倒有件事,我要求殿下。”

毓坤雖已猜到是什麼事,依舊開口道:“你說。”

藍軒道:“今日殿下聽到的,看到的,不要告訴旁人。”

“雖然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但不知道人,還是不知道的好。”

毓坤聞言不由在心中想,他不願人知,是覺得屈辱,還是怕仇家得了風聲?按他的性子,大約後麵那個原因多些。

她是並不願揭彆人短處的,更何況他是蕭恒。點了點頭,毓坤輕聲道:“我答應你。”

藍軒道:“我說的旁人,也包括那位陸公子。”

毓坤一頓,為何他竟平白提起陸英來,難道他看得出他倆要好?

望著他,毓坤正色道:“我既答應了你,便誰都不說。”

瞧他不說話,毓坤不悅道:“君子千金一諾,難道你信不過我。”

藍軒嗤笑道:“保不齊你們哪日說私房話,便將答應我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毓坤冷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意味深長道:“也不知是誰,喜歡那些花花草草,我瞧你們君臣一體,當真比旁人親厚。”

毓坤的麵頰一下子燒起來,他既是蕭恒,又如何會看不懂陸英寫的詩,而自己答的那兩句還是從他那兒化去的,這好比叫正主拿住賊贓,當真夠令人無地自容了。

好在夜色深沉,她坐回轎子裡,一時不至於太難堪。

想到這毓坤隻覺氣得很,原來他什麼都知道,還故意裝作不懂,作弄她好玩麼。

既從藍軒那得不到她要的答案,毓坤隻能尋另一條路,她敏銳地感到,有個人可能對當年的事知道些什麼。

毓坤到了儲秀宮的時候方過午,崔茉雨引她到思順齋,薛貴妃正倚在美人榻上,素色抹額,明眸朱唇,珠翠中一點皓腕,纖手握著一卷簿冊。

毓坤走近了些,薛貴妃方察覺,鬆開手,起身喚她到身邊坐。

毓坤坐下後拈起那冊子瞧了眼,方覺上麵竟是一張張畫像,皆是少年才俊,旁邊寫明了名字,籍貫,年齡,家世,履曆。

見她蹙著眉,薛貴妃悵然一笑:“如今婉姐兒也到了年紀,總要定下一門婚事才好。”

毓坤知道她娘是擔心瓦剌王子求婚的事,柔聲安慰道:“娘娘放心,我不會讓妹妹去蒙古和親。”

薛貴妃搖了搖頭道:“這事又哪由你做主。”

毓坤一凜,聽她娘的意思,難道她爹還真有意與瓦剌結這門婚事。

心中沉甸甸像壓著塊石頭,毓坤隻聽薛貴妃道:“怎麼今日來了?”

今天本不是她慣常來問安的日子,她娘一下便品出些不同來。

毓坤也不繞彎子,直言已知藍軒便是蕭恒,果然見薛貴妃變了臉色,纖指絞著帕子,許久沒有說話。

毓坤試探道:“娘娘想必早知道了?”

薛貴妃不答話,隻細問她是如何得知的。因答應過藍軒,毓坤沒有透露她聽到的話,隻含糊道是在太傅家留得晚了,恰巧遇到他過來。

然令毓坤沒有想到的是,薛貴妃忽然就問她,如何在太傅府中留得那樣晚?

從小到大,她是沒什麼心事能瞞得住她娘的,猶豫了下,毓坤還是輕聲道:“是約了陸時傾。”

薛貴妃聞言握住她的手,過了會才開口道:“娘知道你們親厚,從小好在一處,然如今大了,總有不方便,若是……”

她話未說完,便被毓坤打斷道:“娘娘說的是,我自然有分寸。”

見她蒼白著嘴唇的樣子,薛貴妃很是心疼,輕輕撫著她的額發道:“並不是娘苛責於你,隻是他總有一日要成親,娘不忍心你那時傷心難過。”

見毓坤許久未說話,薛貴妃歎了口氣道:“既然如今你問起了,娘便把你想知道的都講與你。”

但究竟要從何說起呢?

薛明月愛憐地望著女兒秀美的麵龐想,原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她的孩子也這般大了。

“當年你外祖父家在蘇州,家中有幾百畝水田,雖不是大富大貴,但也日子富足,衣食無憂。”

“我是家中最小的女兒,極得你外祖父歡喜,嬌養長大,到了十七歲,他便想著要與我選一門好親事。”

“而那時我們家在蘇州也有些名氣,隻因你外祖父樂善好施,又在族中辦義學,因此得了個薛善人的稱號。我們吳地的女孩兒,都有一雙巧手,我在閨中時,因繡活比彆人略強些,竟也有了些名聲。十裡八鄉聽說薛善人家的小女兒要出閣,一時間媒人蜂擁而至。”

毓坤聞言心想,她娘當真是謙虛了,那樣的美人又心靈手巧,無怪乎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

這麼想著,又聽薛貴妃道:“如此挑了三個月,你外祖父終於選定了金陵沈家,然而未及下聘,竟出了件禍事。”

“當時的蘇州知府孫萬理,是個人麵獸心的狗官,聽說了這件事竟派人來,說要納我做他的第三房妾室。”

“你外祖父自然不願意,也不敢得罪知府老爺,隻想著能早日完婚。然而不待沈家來人,那孫老爺竟尋了由頭,將你外祖父和你大舅皆下了大獄,還強占了家裡的百畝水田。”

“那時你二舅帶我逃了出來,半路上卻後悔,勸我回去從了知府老爺。”

“然我卻知道,那孫萬理豈是好相與,定要鬨到薛家家破人亡,我沒了指望,才好倚仗他。”

“那時我心想,難道這世間竟沒了王法,乾脆橫下心,帶著茉雨,上京城告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