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 89 章(1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6060 字 3個月前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 藍軒接了她的話道:“無妨, 一應皆有臣在,殿下隻管休養便好。”聽他語氣篤定, 毓坤不禁在心中微微一笑。經曆了上次那遭, 她是很不願意去中極殿聽禮部那幾個老學究揪著一點細枝末節不放,再爭吵半日的。況且如今是八月初,再過幾日便是秋闈, 她已有許多時日不曾見陸英, 自一同讀書,他們從未分開過這麼久,也不知他究竟準備得如何。雖然她心中有些把握,但越是臨考, 竟越懸起心來。

無論如何,要親自去看一看才好。

隻是若議禮缺席, 萬一朱毓嵐在後麵使什麼絆子,有了變化便麻煩了。如今趁這會兒讓藍軒將此事一力攬下, 她倒樂得清閒自在。聽他方才的意思, 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對於這點, 毓坤還有幾分滿意,倒不枉今日受這場罪。

大約看出了她的心思,藍軒道:“殿下休養便是, 無需憂思過重。”

毓坤覺得自己現在實是該有個病人樣子, 不由做虛弱樣兒, 點了點頭道:“廠臣也早些歇了罷。”此時她又燒了起來,嗓音帶著沙啞,倒全然不似作偽。藍軒隔著珠簾望了她一會,見絳雪已端著藥盞上來,看著她將藥一口不落地喝下去,方才告退。

大概真應了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句俗語,因受這場風寒,又正逢經行癸水,她高燒不退,在慈慶宮中養了七八日才真正好了起來。其間薛貴妃派人來探過三次,補品連價兒似的地從儲秀宮送了過來,毓坤知道她娘是真的心疼了。謝意與沈崢亦來了兩次,提起顧太傅也極掛念她,要她安心養病,功課倒不急在一時。

謝意還專門帶了國公府上供養的大夫來,說要仔細替她瞧瞧。虧得陳木石在一旁冷顏道:“小公爺這是不信任老朽,還是瞧不上老朽的醫術。”見他動了真怒,謝意隻能道不敢,毓坤這才將看病的事推脫掉。待到臨走,她特意囑咐謝意切要將這事瞞著,不可告訴陸英。

謝意聞言望了她半晌,方道:“你倆,倒真是……”

毓坤挑眉望著他,謝意卻笑了笑,終究沒有將話說完。

再後來就連前些時日闖了禍,被薛貴妃禁了足的寧熙也偷偷溜出來看了她一回,毓坤知道若是再不好起來,恐怕連她爹也要驚動了,方咬著牙強灌苦藥,悶頭睡了幾日,強迫自己慢慢好起來。

但最令毓坤驚奇的是,這七八日間,朱毓嵐竟也派人來探她一次,還是寧熙告訴她的。

那日寧熙來,見她歪在榻上握著卷書看,殿中沉沉燃著蘇合油,即刻放緩了步子,輕巧地趴在她身旁,悄聲道:“我瞧嵐哥兒宮裡的張順在麟趾門外打轉,也不進來,問他做什麼也不說,隻向我打聽太子哥哥可好些了,難道咱們這弟弟竟轉了性,遣人來探你的病不成?”

毓坤聞言放下書,搖了搖頭,冷道:“他哪有那樣的好心,怕不是這幾日偷著樂罷,便是真有什麼不測……”

話還未說完,便被寧熙打斷道:“呸呸,太子哥哥不許說這樣不吉利的話。”

見她小臉漲得通紅,毓坤輕柔握著她的手道:“既是偷跑出來的,還是早些回去罷,讓娘知道,又該罰你了。”

寧熙聞言悶悶“嗯”了聲,見她鬱鬱寡歡的樣子,毓坤在心中歎了口氣。她這妹妹前些時日責罰了身邊的茜月,卻沒想到那丫頭一時想不開,竟投了井。人不見時她還曾命馮貞去尋過,兩日後才在乾西五所的一口井中撈上來。好在她娘發現的及時,並未讓張皇後得知了去,雖如此,依舊罰寧熙閉門,不許邁出寢宮一步。

毓坤知道,雖嘴上不說,寧熙心中其實也是難過的,揉了揉她的發頂,毓坤哄道:“等哥哥好些了,再帶你出宮散心。”

寧熙明亮的眸子即刻有了光彩,又偎在她身邊撒了會嬌,見她困乏了,方輕手輕腳地走了出去。

而這些時日中日日皆來的,卻是藍軒。隻是他每日在慈慶宮中待的時間極短,不過是探病,再隔著簾子與她說幾句話罷了,但也正因他日日來,議禮的進度她倒一點沒落下知曉。

平生第一次,毓坤體會出朝中有人的好處來,也是頭次發覺,藍軒倒當真是日理萬機,連來慈慶宮的這點時間,也是擠出來給她的。望著他離去時的沉穩背影,毓坤不禁有些好奇,她爹究竟為什麼如此倚重他?

待到她終於能下地時,閱兵大典的事也基本敲定,毓坤遣馮貞銷了假,第二日便要去文華殿聽講。

這天正是八月十一日,也是三年一度的秋闈第一場下試的日子,日頭剛剛偏西,毓坤便命馮貞備了馬,換了身青碧的直綴,又挽了逍遙巾,出承天門,順著東長安街直奔皇城東南角的貢院去。

京中貢院坐落在黃華坊的草場旁,所謂院,也不過是幾百間考棚圍成的罷了。原先更簡陋些,隻因曾著了次大火,重修時才改用了磚石。即便如此,這地方卻一點不容小覷。自前朝始,順天府的鄉試和全國的會試都在這裡,那一間間鴿子籠似的矮窩棚裡,不知走出過多少位翰林學士,又有多少權臣宰相。

毓坤到了觀音寺胡同的時候,一條街外貢院內的明遠樓剛敲響第一聲鐘,這是下試的信號。如今這裡舉行的是順天府鄉試第一場,貢院外用棘條圍的嚴嚴實實。第五聲鐘落下的時候,毓坤在街對過下了馬,正見兩列青衣的小吏費力地將棘欄搬開,散考的士子嘩啦一下如潮水湧了出來。

毓坤沒費什麼力氣,便在人群中尋到那個熟悉的俊朗身影,遠遠瞧見陸英的表情很是沉靜,是成竹在握的樣子,她終於放下心來。原本想隻瞧一眼便走,然就在她轉身要上馬的時候,陸英若有所感抬眸,一眼便瞧見了她。

深深望著她,他急速與身邊人分開,徑直朝她走了過來,

第一次遇見那人,正是她最狼狽的時候,不過犯了些小錯,便罰在乾清宮外唱太平。

紫禁城裡規矩多,稍不謹慎就犯忌諱。宮門下了鑰,寶姝提鈴走在東一長街上,昏黃的絹紗燈映得朱牆森森,直壓得人喘不過氣。她不敢走得太快,亦不敢走得慢,更不敢吐字不清晰,否則挨罵事小,打死攆出宮去也是有的。

也就一年多以前,關外鐵騎踏破北京城,末帝被俘,大明名存實亡,隻餘宗室退守東南,苟延殘喘。寶姝聽老一輩的宮人講,那時候這宮裡樹上掛著的,井裡投著的……不知死了多少人,更多是被砍了腦袋的,當真數不清有多少冤魂厲鬼。

下意識打個哆嗦,寶姝手一晃,頭頂一隻老鴰撲棱起翅膀,她直覺身後有影子在追,心中越發驚慌,見到遠處有些光亮,拚了命地奔逃過去,正叫守月華門的羽林左衛拿了,登時要作逃婢杖斃。

那時正打門道下走出個人來,寶姝不管不顧撲倒在地,哀哀哭救。一雙手扶她起來,寶姝這才發覺那人身後跟著的竟是司禮監秉筆崔懷恩,能被皇上身邊的權要大璫那樣以禮相待,寶姝知道當真是遇到了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