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第 108 章(2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8451 字 3個月前

藍軒微微一笑道:“去了陸家,倒是有趣。”

回到慈慶宮,馮貞輕聲道:“方才殿下不該衝動,為史大人說那些話,恐將藍掌印得罪了。”

毓坤覷了他一眼道:“怎麼,怕了?”

馮貞正色道:“奴婢不怕,隻是藍掌印是皇上的人,日後尚有許多地方需倚仗他,因而憂心。”

毓坤歎了口氣道:“今日遇到他,橫豎是我倒黴,隻是若不將史家的事捅破,反倒受製於他。”

馮貞略微思索便懂了,點頭道:“還是殿下思慮周全。”

毓坤道:“日後他若要在禦前說起我出宮之事,也要想想自己擅用刑罰和矯詔之事會不會被我拿來對質。”

雖這麼說,毓坤卻在心中明白,藍軒既容她將話聽了去,自然是不怕她知道,隻是她卻沒有彆的選擇了。

不由想起另一件事,毓坤繞著馮貞看了一圈,直看得馮貞心裡發毛,方笑道:“噯,你悄悄與我說說。”

馮貞睜大眼睛,毓坤想了想道:“宮中內侍每年在黃化門驗身,是所有人都要去?

馮貞點頭,毓坤又道:“那……那些有身份的呢?”她意有所指,不過並沒有提藍軒的名字。

馮貞道:“有身份也是要驗的,這是宮裡的規矩。”

毓坤進一步道:“那司禮監的人呢?”

馮貞頓時明白她的意思,歎道:“殿下可說笑了,像二十四衙門的太監、少監,也就是去喝個茶,應個卯,而司禮監都是皇上身邊的人,遑論秉筆,更不要說掌印,皆是日理萬機的主兒,是請都請不到的,能派人來代點卯,已經是給麵子的了。”

毓坤有些失望,心中又暗暗更起一層懷疑,果然沒有人敢去查他。馮貞又道:“但誰不是從寒微熬過來的,都經過這一道,所以身份高了,不過走個形式。”

毓坤心念一動道:“宮中內侍可需入籍造冊?”

馮貞道:“自然,不過不是在宮中,而是在禮部存著。”說罷望著毓坤道:”殿下要做什麼?”

毓坤不答,隻命他去找詹事府值宿的官員來

作為東宮的屬衙,詹事府行輔佐太子之職,今日在官署值夜的是主薄管直,毓坤吩咐一番,他雖有疑惑,但依舊領命去了。

此時已是四更,絳雪傳了熱水伺候她洗漱,毓坤卻毫無困意,伸了個懶腰,命她將東書房中的燈點亮些,取了筆,沉下心寫前日顧太傅布置下的文章。

天空微微泛起魚肚白時,毓坤方收了筆,長長舒了口氣。彤雲與翠雨力度恰到好處地在她肩背揉捏,左肩雖依舊隱隱作痛,但一夜乏意稍解。

五更鼓過,便到去文華殿聽日講的時辰,絳雪先伺候她換上青色的褡護和貼裡,再換上深紅圓領袍,胸背及兩肩各飾金絲繡成的精致蟠龍,烏發梳起加翼善冠,腰間束以玉帶,踏上玄青皁靴,雖略顯腰身纖細,卻有種無法逼視的美。

東宮的講官皆由學問貫通古今,言行端方的當世鴻儒或閣臣領任,主講官是太子太傅、翰林學士兼東宮讚善大夫顧士禎,雖已年過七旬,仍精神矍鑠。輔講官皆是重臣,也對其尊敬有加。

文華殿中,毓坤居於東廂,正中西向。待太子升座完畢,講官並宮僚在殿外丹陛前四拜,方從東西兩麵入內。因昨日於內閣中值宿,首輔陸循並不在列。

清晨的金魚胡同,陸府外掃灑的小廝遠遠聽見馬蹄聲,轉身向內回報。陸循在府外下馬時,總管趙瑞已迎了出來。

從陸循手中接過韁繩,交與身後的仆役,趙瑞跟在他身後向內走,聽陸循道:“英哥何在?”

趙瑞回道:“稟老爺,二爺昨夜在房中念書,今晨方歇。”

陸循一怔,並沒有因為一向輕視學業的愛子轉了性而欣喜,眸色一深道:“可有人來過?”

趙瑞不敢隱瞞,稟告道:“昨日太子來過,三更方走。”

陸循沉著麵孔走入內堂,年輕貌美的繼室王氏走出來,伺候他換下公服,柔聲道:“如今英哥也知道上進,豈不是件好事。”

陸循冷道:“他是打定主意要上太子這條船。”說罷擺了擺手。知他想獨處,王氏體貼地領著丫鬟們退下了。

獨自在書房中坐了半晌,陸循起身,走入後宅祠堂敬香。燭火明滅,繚繞的青煙下祠牌林立,沉沉壓下來,仿佛百年來陸家十數代先祖自上而下的肅穆注視。

虔誠淨手焚香,他跪於青蒲之上,默念道:“先人在上,循自拜相入閣十一年矣,陸氏榮寵已極,若有業報,皆循一人承擔,膝下惟餘一子,願祖先庇佑。”說罷叩首。

從祠堂中走出來,他向趙瑞沉聲道:“喚英哥起來,要他到我書房來。”

因陸英缺席,毓坤今日頗有些不好過。

前日顧太傅布置了一篇實務策,其中有一問是,外而蠻貊,近悅遠來,因其俗而懷撫之矣,誠欲使皆講信修睦,相安於永久,尚何所施乎?簡而言之,便是說若要安定邊疆,永久解決番邦之患當如何做。

原本隻是尋常,但聯係到下月閱兵之事,毓坤便知,這實是要考她與朱毓嵐對瓦剌部的態度,昨夜倉促趕出一篇,雖言之有物,但顧太傅向來嚴格,心中依舊有些忐忑。平日陸英在,若有疏漏,尚可替她圓場,如今陸英不在,她需得萬分小心,不能被朱毓嵐挑出錯處來。

待講過《四書》,顧士禎便命眾人將所作之文上繳。

因今上子息單薄,福王出閣後未就番,特許與太子一同讀書。太子伴讀共三人,福王伴讀共兩人,皆自鐘鳴鼎食之家。今日陸英告假,文華殿中在座六人,便有六篇策論呈於案上。

望著顧太傅勁瘦的手指將薄薄的麻箋逐一翻閱,毓坤心中微微緊張,然餘光望向朱毓嵐,卻見他神色淡淡,似胸有定見,見毓坤望來,反揚起唇角,似將今日拔得頭籌當作十拿九穩之事。

聽他語氣熟稔,倒好似拿捏住顧太傅並不會因此而生氣似的,毓坤不免在心中想,說得倒輕巧,耽誤了功課,到時候挨訓的人又不是你。

雖這麼著,因有件更要緊的事尚在心中,毓坤並沒有反駁,隻是垂下長睫,低低咳了聲道:“這倒沒什麼,隻是明日在中極殿議禮,恐怕……”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藍軒接了她的話道:“無妨,一應皆有臣在,殿下隻管休養便好。”聽他語氣篤定,毓坤不禁在心中微微一笑。經曆了上次那遭,她是很不願意去中極殿聽禮部那幾個老學究揪著一點細枝末節不放,再爭吵半日的。況且如今是八月初,再過幾日便是秋闈,她已有許多時日不曾見陸英,自一同讀書,他們從未分開過這麼久,也不知他究竟準備得如何。雖然她心中有些把握,但越是臨考,竟越懸起心來。

無論如何,要親自去看一看才好。

隻是若議禮缺席,萬一朱毓嵐在後麵使什麼絆子,有了變化便麻煩了。如今趁這會兒讓藍軒將此事一力攬下,她倒樂得清閒自在。聽他方才的意思,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對於這點,毓坤還有幾分滿意,倒不枉今日受這場罪。

大約看出了她的心思,藍軒道:“殿下休養便是,無需憂思過重。”

毓坤覺得自己現在實是該有個病人樣子,不由做虛弱樣兒,點了點頭道:“廠臣也早些歇了罷。”此時她又燒了起來,嗓音帶著沙啞,倒全然不似作偽。藍軒隔著珠簾望了她一會,見絳雪已端著藥盞上來,看著她將藥一口不落地喝下去,方才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