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2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7395 字 3個月前

對她這太子哥哥,寧熙一向拿捏得很準,想了想,施施然綻出個酒窩道:“那也成。”

“隻是,挑心得要最時興的樣兒,邊花不許用雲紋,亦不許用團花,這兩樣都俗氣得很。配簪倒可用草蟲的,我瞧懷安縣主有對嵌紅寶的螽斯簪,真真可愛得緊。”

她絮絮叨叨囑咐了半刻,毓坤一笑,愛憐撫著她如雲的烏發道:“我不懂這些,你瞧好便好了,若是短了什麼,儘管遣人支取。”

寧熙聞言赧然,怎麼竟和爺們兒家說起閨房裡的事,卻聽毓坤道:“隻是這些時日,你需謹慎些,不能讓皇後娘娘挑出錯處,知道麼?”

聽她語氣鄭重,寧熙雖不以為意,倒也老實應下了。

送走了妹妹,毓坤命馮貞取來火盆,將那信擲了進去,望著火苗將薄箋吞噬殆儘,方覺心中鬆快了些。

出了東華門便是皇城,再過光祿寺出東安門,陸府就坐落在京城澄清坊的金魚胡同內。

為免惹人注意,毓坤換了常服。雲巾道袍,腰間綴著玉絛環,另係一把折扇,跨上一匹純白的玉驄馬,大紅雲頭履登在金鞍的流蘇下,雖是尋常士庶的打扮,卻有種渾然天成的風流。

她特意繞了路,從觀音寺街慢悠悠向北行,然而行到東單牌樓時,前麵的道路卻被堵得嚴嚴實實。

毓坤下了馬,緩緩在人群中走,隱約可見遠處的高門大宅被錦衣衛森嚴包圍。她心中一凜,府門卻洞開,趕牲口似地被趕出許多人來,跪在地上,哀哭四起。

走近些,毓坤發覺這些人有老有幼,顯然是府中家眷。

跨在高頭大馬上的錦衣衛首領身形魁梧,大紅曳撒上金線繡的蟒形飛魚熠熠生輝。他抽出腰間的繡春刀,指著地上一位麵色灰敗的男子笑道:“史大人若是識趣,老實走一趟,自可保家人無恙。”

毓坤自然認得,威風凜凜的這位便是錦衣衛指揮使方誠,而被他喚作史大人的,則是刑部左侍郎史思翰。

錦衣衛指揮使與刑部侍郎同為三品,境遇卻截然不同。刀架在脖子上,史侍郎已嚇得傻了,不住發抖。方誠懶得與他廢話,微一抬手便有兩個錦衣衛校尉上前,將癱軟在地的人拖了起來。

毓坤微微蹙眉,身邊有人道:“朝廷的三品大員,說抄家便抄了……”聲音雖低,未及說完便被捂住了嘴,同行人跺腳道:“議論這些,怕是你嫌命太長。”那人聞言打了個寒顫,再不敢言。

待錦衣衛離去,人群也散了,隻餘史府門戶大開,失了一家之主的男女老少在外哀哭不止。

毓坤上了馬,心中沉沉,緩緩向金魚胡同走。

剛過了十王府街,便望見高聳的雕花門楣,其上繪彩,十二道門檔赫然,朱漆大門上飾金鋪首銜環,其下石階共八級,左右兩尊漢白玉獅子,爪鬣分明,栩栩如生,無不昭示主人非同尋常的身份。

高門凜然生威,整條街隻此一宅,便是當朝首輔陸循的府邸。

為相十餘載,陸循權傾朝野,府中來往賓客皆是勳貴。應門小廝見毓坤士庶打扮,心中不免怠慢,然還未張口盤問,便被急匆匆迎出來的總管趙瑞踹在一旁。

身為陸府總管,趙瑞自然識得毓坤,萬萬想不到太子爺親臨,偏巧老爺入宮值宿。他領著府中家人烏泱泱跪了一片,要派人請陸循,卻被攔了。

但見太子姿態嫻雅取了腰間折扇在手中一打,微笑道:“不許驚動那麼多人,我隻問,你家二爺可在。”

趙瑞心道,老爺特意吩咐這幾日不許二爺見客,然卻擋不住太子大駕。見毓坤居高臨下覷來,趙瑞擦汗道:“二爺因犯了家規,被老爺罰在後堂反省,奴才這便去……”

然話未說完,毓坤已負手邁過中門,趙瑞趕忙起身跟上。

依製,一品大員的府邸不可超過三進九間,陸府宅院卻有五進,後堂另有一處園子,湖光山色,美不勝收。

毓坤心中有個猜想。果然,邁入園中便遙遙望見臨水的涼亭掛著素紗帳,帳中紫銅熏爐燃著香,有個俊朗的身影端坐在一方棋坪之前。

他自然便是陸循獨子,太子伴讀,陸英陸時傾。

外麵雖一場風雨在即,陸府後園卻如世外桃源。毓坤不許趙瑞跟著,亦不許園中伺候的丫鬟通傳,信步幽靜花間,內心漸漸寧靜。

聽到聲響,陸英抬眸,望見身著常服的毓坤一怔,起身行禮。

毓坤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繁縟。”

自幼相伴,陸英倒不客氣,取了一方蒲團請她落座,仔細瞧她。

毓坤倒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側過臉去,張開折扇道:“看我做什麼。”

陸英未答,隻微笑道:“殿下怎麼來了?”

毓坤收起折扇,在他麵前敲了敲道:“那你倒先講講,究竟因何開罪了你爹,被關在家中受罰。”

陸英沉靜望著麵前的殘局,拈起一枚白子道:“沒什麼,不過是因為秋闈的事。”

毓坤了然,恐怕這世間最令陸閣老頭痛的,便是他的獨生愛子離經叛道,不肯入仕途。

看陸英徑自解古書上的棋局,毓坤道:“旁人皆言陸相之子整日在府中蒔花弄草,不問世事,我卻知道你是要做清流,故意這般樣子,與你爹置氣。”

陸英望了她一眼,並沒有否認。

毓坤忍不住道:“今年的秋闈……你真不下場?”

今日她實是勸進來的,那夢令她如鯁在喉,若真是什麼預兆,倒不如未雨綢繆,從眼前著手。若朝中有陸英在,她也不至於像如今這般被動,她需他與自己站在一處,無論現在,還是以後。

陸英道:“他也是這般問我,我對他說,入仕又如何?即便如父親大人一般位極人臣,千古之後還不是成就史官筆下罵名。”

毓坤莞爾:“你真這麼同你爹說話?”

陸英歎道:“自然是真,所以他賞了我一巴掌,請了家法,讓我好好反省。”

雖是講受罰的事,他語氣卻淡淡,毓坤依舊抱著期望,輕聲道:“那今年的秋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