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語驚一直覺得自己看人挺準的。
她第一眼看見初梔,就覺得這個姑娘不太適合陸嘉珩。
太單純了, 軟綿綿的, 像一團棉花糖, 一看就是從小到大沒受到過丁點挫折,被爸爸媽媽捧在手心裡小心翼翼嗬護大的那種女孩兒。
所以林語驚本來以為,她一定會被欺負。
她本來想出去的, 想了想,還是打開微信,當了回好人。
其實最主要的是,她還是比較好奇陸嘉珩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林語驚被自己的善良感動了,靠在洗手間隔間門上一邊等著,一邊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外麵女人說話越來越難聽,戰鬥越來越激烈,她正陶醉著, 外麵終於發出了一聲尖叫。
林語驚一震,擔心陸少爺帶來的這隻小白兔真的被欺負狠了,也顧不得看戲,連忙開了隔間門往外走。
剛邁出兩步來,她步子停了。
陸少爺這隻小白兔手裡拿著瓶洗手液, 一手把著瓶身, 一手壓著上麵的泵, 兩條胳膊舉的高高的,越過頭頂, 對著那女人的臉一通狂按。
洗手液淡藍色的透明液體噴出一道道完美的弧度,那女人眼睛裡看來是也進了,大概迷了眼,她死死閉著眼,滿臉的洗手液滴滴答答往下淌,兩隻手胡亂地往前抓著想要擋住。
林語驚驚了。
她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著小白兔紅著眼,緊咬著嘴唇噗呲噗呲往比她高了大半頭的女人臉上噴洗手液。
她看起來是真的被欺負得狠了,眼圈通紅的,卻倔強極了,烏黑的大眼睛卻死死瞪著對麵的人,。
“你。”
“為什麼。”
“這麼!”
“討厭!”
她緊緊咬了咬嘴唇,軟綿綿毫無攻擊性的嗓子跟著手上動作的頻率吐出字眼,一個斷句就是一道洗手液,在空中劃過,然後完美落在女人頭上。
林語驚好害怕,本來以為陸少爺這隻小白兔是家養的,沒想到是野生,還會吃人的。
她默默地往後退了兩步,避免被誤傷,再一抬頭,陸嘉珩也到了。
大理石台階上去兩階,左邊是男右邊是女,他掃了一眼,直接拐進女廁的這一邊。
程軼匆匆跟在他後麵,原本是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的,然而一走到門口就聽見女廁裡的尖叫聲,大概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他看著陸嘉珩毫不遲疑就要進去,“哎喲”了一聲,站在門口拉住他胳膊:“少爺,冷靜,冷靜——”
陸嘉珩被他扯著,步子一頓,回過頭來。
程軼看清了他的表情,愣了一下。
他誒了一聲,有點無奈地皺了皺眉,鬆了手。
洗手台的位置是開放式的,沒有門,林語驚麵朝著門口站在初梔後麵,最先看到了陸嘉珩。
初梔手裡高高舉著她的“武器”戰得正酣,完全沒心思注意誰進來了誰出去了。
她先下手為強,洗手液噴了那女人眼睛裡全都是,她此時根本睜不開眼睛,隻能胡亂往前撲騰著尖叫著罵她。
她罵得難聽,多臟的話都往外跑,初梔氣得臉頰微紅,唇瓣煞白,抿著唇不說話,一邊躲著她一邊又撈起一個洗手液來。
一側頭就看見陸嘉珩走進來。
初梔沒想到他會過來,怔了怔,手下動作停了,手臂不自覺地往下低了一點兒。
陸嘉珩的五官其實長得頗有攻擊性。
尤其是一雙狹長的眼,銳利寡冷,平時懶洋洋,笑的時候微彎,那份尖銳的冷感被柔和,顯得風流多情。
此時,他唇角向下耷拉著,眸光微虛,不帶半分笑意,漆黑眼底有暗沉沉翻騰著湧起的暴戾。
他掃了一圈,視線落在初梔身上,長睫微垂,走到她麵前,目光放柔了:“她打你了沒?”
初梔紅著眼睛仰頭看著他,沒說話,搖了搖頭。
陸嘉珩抬手,拇指指尖輕輕地蹭了蹭她微紅的眼角,濕漉漉的,沾了點水。
他壓著嗓子,聲音又低又醇:“碰到你了沒?”
她像個小撥浪鼓似的搖著腦袋,眼眶裡水汽彙聚。
就在上一秒,初梔一手拿著一瓶洗手液,感覺自己像是個勇敢的女戰士,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這一刻,她卻感覺自己像是突然之間被人把氣全都放光了,委屈又狼狽。
就像小時候在學校裡和同學打架的時候一滴眼淚都不會掉,回到家裡就隻想鑽進爸爸媽媽懷裡哭。
初梔掩飾似的匆匆地垂下頭去,長睫向下壓,緊緊咬著嘴唇,吸了吸鼻子。
她的聲音啞啞的,難過又委屈,帶著一點點細細的抽噎:“我再也不想跟你出來了……”
像是有一隻手穿透身體,將他的心臟緊緊地攥住了似的。
陸嘉珩唇線僵直,微微抿了抿,垂眼,把她手裡的洗手液拿過來,放到旁邊洗手台上。
她之前按得太用力了,白嫩嫩的手心被塑料洗手液泵壓出了幾個紅色的印子,陸嘉珩拉過她的手,忽然俯下身去,把她抱起來了。
不是公主抱,他一隻手環住少女膝彎托住大腿,另一隻手穩穩地扶在她背部,豎著將人抱起來。
像是抱著個小朋友似的。
初梔唰地抬起眼來,條件反射地抬手勾住了他的脖頸,輕輕叫了一聲,掙了掙。
陸嘉珩微微側了側頭,聲音低似呢喃:“對不起。”
初梔不動了。
一連串的眼淚啪嗒啪嗒砸在他頸間皮膚,淚珠順著滑下去,消失在毛衣裡。
那女人從聽見陸嘉珩說話的瞬間就安靜了,此時她胡亂地抹掉了眼睛上糊著的洗手液,勉勉強強睜開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