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細微的響動打破了鬼幽林內死寂的安靜,樹上停棲的鳥猝不及防被驚擾,一個個紛紛振翅離去。
撲棱棱——
薛闌聽到林中異動,眼睫微微顫動,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四周清明,罕見的並無黑霧彌漫,許是有一汪潭水的緣故,周圍竟還長了些幽綠稀疏的草,這裡和外麵相比,像是兩個完全截然不同的地方。
他落水後不慎被水鬼纏住,費了好一番力氣逃脫,之後又誤打誤撞來到了這裡。
想到那隻惡心的水鬼,薛闌冷下臉,眼底淬了一層寒意,他撕下衣服上的一截布料,看著那血淋淋的傷口,被啄過的地方隱約有變成腐肉的趨勢。
薛闌微微皺眉,掏出一把鋒利短小的匕首,他眼都不眨的將那塊壞掉的腐肉削去。
鑽心的疼痛讓他的額頭冒了些冷汗,直到汩汩鮮血流出,他才鬆了口氣,從身上撕下塊布料,仔細將傷口包好。
做完這一切,他摸了摸臉上傷痕,還好躲的及時,傷口不至於太深。饒是這樣想,薛闌眼底依舊劃過一絲惱意,他起身借著清澈潭水打量了一下自己。
那三道明晃晃的血痕,極為顯眼。
若是留疤了....
他眼眸微頓,彆過臉不再去看水中的自己。
在岑月眼中,他什麼都不如謝重川,唯有這張臉還能得她幾分稱讚喜愛,若這臉留了疤,她更不會看自己一眼了。
薛闌臉上浮現了一抹悵然若失的神色,想到他掉下來時岑月還留在崖上,他抿了抿唇,不敢想岑月是不是已經離開了,是不是已經丟下他走了。
許是因為傷口處細密綿長的疼痛,薛闌的思緒有些混亂,他倚坐在潭水邊,不禁又想起了秦安和紅鬼的話。
片刻,他的臉色越發難看,像籠罩了一層陰密的黑雲。
小時候大夫就曾診斷他活不過半年,饒是他活了下來,身體終究和常人不同,那每每發作就痛苦至極的隱疾隨時都能帶走他的命。
難道他真的就剩半年時間?
意識到這一點的薛闌,臉色血色唰一下褪去。
他原先帶著一絲僥幸,以為自己逃過那可怕的魔咒。薛闌眼神逐漸暗了下去,終究還是時日無多......
他心中驀的生出一絲怨恨,就連銳利的眸光都帶著幾分濃濃的不甘,他扯出那塊被放在腰帶內側的玉佩。
據說這是他那所謂的父母留下的。
他曾打探過薛家一脈,同輩之中隻有薛衡一人,也就是說薛衡極有可能是他的親生父親。
當年薛家叛國,聖上發怒,下旨將薛家上下全部斬首,他曾抱有一絲幻想,或許是薛衡不想牽連於他,偷偷讓人將他送了出去。
可惜,薛衡並未娶妻,甚至連一房小妾都沒有。
那能得到他貼身玉佩的又是誰?
他譏諷的扯了扯嘴角,說不定這玉佩是他賞給自己母親的小玩意罷了。薛家覆滅,那個女人害怕牽連自身,便將這玉佩連同自己一塊丟棄。
是了,一定是這樣。
此時此刻,他對這對從未見過麵的父母生出了一股強烈的恨,當初直接掐死自己不好嗎?為何還讓他活下來,承受無窮無儘的痛苦。
薛闌將玉佩擲出,玉聲清脆,發出叮咚回響。
除此之外,還有一絲呲呲的聲音。
薛闌抬眸,見潭水另一側,一條粗壯的白蛇從草叢中探出頭,兩隻眼睛熠熠生輝,它扭動身體,緩緩吐了吐蛇信子。
薛闌眯了眯眼,眼中亦是凶猛殺意,體內驀地傳來一陣熟悉又陌生的疼痛,彷佛五臟六腑被浸在了毒液中,每一次隱疾發作,他都感覺自己在經曆枯萎,死亡,到複生。
這種痛幾乎讓他不敢呼吸。
萬般絕望之下,他竟慢慢勾出一抹笑,偏偏挑在這個時候,老天對他真是.....殘忍至極。
*
另一邊
岑月急速飛奔,好幾次她險些被女人的黑發追上。
那女鬼的頭發是有多長?她跑了這麼久還沒甩掉。再這樣下去,她體力耗光,遲早會被追上。
岑月眼珠一轉,猛地咬牙拐了個彎,身後女人的長發也隨之轉了個圈。她一鼓作氣,在幾棵十米粗的樹之間來回打轉,不知跑了多久,她發現女人的長發終於停住了。
濃密粗壯的頭發在幾棵樹隻見縱橫交錯,如同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岑月猛地鬆了口氣,若這頭發再長一點,還沒被女人捉住,恐怕她就要累死了。
趁女鬼被困住的瞬間,岑月趕緊開溜。
鬼幽林又恢複到了原先的死寂,岑月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一陣水流聲。那聲音不大,在靜謐的林中極難察覺,但仔細聽,卻是能感覺到。
岑月下意識朝著水流聲的方向走去,如果是薛闌,他會循聲而去嗎?
走了幾十米,她發覺黑霧越發稀薄,視野都清亮了許多,這更加堅定了岑月的決心。
黑霧中隱藏著充滿未知的危險,任何一個有腦子的看見這樣的地方都會拐進來吧。
走了沒多久,她赫然看到了正和白蛇糾纏的薛闌。
他臉色慘白如鬼,連站都站不住,卻還要艱難應對凶猛的白蛇,好幾次薛闌險些落入白蛇之口。
她掏出先前摘的一些花,迅速將其散落在四周,方才來的路上,岑月聞到一股臭氣,發現正是這有著三片花瓣的花發出的。
不知是不是腐肉滋養的緣故,這些三片花臭氣熏天,想到它們能掩蓋薛闌身上的血腥味,岑月就順手摘了一些。
“薛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