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懷其實早就猜到了,要想激起皇帝對他們兄弟二人決裂的懷疑,又要潑臟水到淑妃身上,甚至巧合之下眾人還認為劉倉司也是淑妃謀害的,一舉多得的好事,隻有一個人乾得出來。
承先帝父係支脈的華泰王江德康。
他做這些事的緣由,不過是當年沈瑜大大削減了宗親的用度,還強令宗親擔任官職管事,不能頂著爵位頭銜坐享其成。
他要讓乾清帝對他起疑,要完全覆滅革新派,讓守舊派獨霸天下,屆時拿捏一個區區的江天成,不過易如反掌。
淑妃,隻是一個替罪羔羊。
江予懷心中雲雲,卻不能隨意傾吐,身為小輩狀告長輩,無疑是越俎代庖。
他不動聲色:“陛下心裡早有答案,臣與君父一心,所以那也是臣的答案。”
“好好好,好極了!”乾清帝終是開懷地笑了,大手隨意地指了指殿門,“你可以走了。”
江予懷並不意外,這些年來他早已摸透了乾清帝的心性,單膝行禮道:“臣告退。”
乾清帝沉默地看著他轉身離去,邁的步子仍如來時般沉穩,不因懼怕盤問而虛浮,不因答案完美而雀躍。
他扯了嗓子,似是漫不經心地說道:“阿懷,你長得跟你母妃越來越像了。”
正要踏出殿門的人聞言轉過身來,逆著光,麵容看不真切,隻餘地上一道頎長瘦影。
一陣清冷如謫仙般的聲音傳來。
“陛下,斯人已逝,不必再念了。”
不必再念了。
乾清帝有些恍惚,看著那道身影終是漸行漸遠。
*
椒房殿內飄散著甜絲絲的梅花香,金絲籠裡的雀兒“咿呀”地叫喚著,著實意趣盎然。
如果……慕容鳶不是一直半跪著的話。
一直屈著的腿開始微微顫栗,雙膝像是埋入了萬千鬆針般酥麻刺痛,幾滴豆大的汗珠從她的額間滾落,砸在腳下雕花的地磚上,氤氳了一塊小小水痕。
她仍保持著剛來時那般謙卑的臉色,不去看貴妃榻上慵懶的美人,也無心欣賞座下宮人歌喉婉轉的評彈。
滿座言笑晏晏,她隻覺得琵琶聲煩。
“啪——”
一聲濁音宕開。
不知是不是她的腹誹起了作用,正唱到動人之處的宮人突然彈斷了一根弦。
“奴婢不是故意的,娘娘恕罪!”
抱著琵琶的宮人連忙跪下求饒,戰戰兢兢。
“真是擾人興致,趕緊退下。”座上的美人呷了一口酥油茶,眼波略微流轉,蔥指在半空中輕輕一點,“你,起來吧。”
“是。”
慕容鳶穩住心神,克製著身體向前傾倒的慣性,停滯在雙膝間的血液一下子衝過腳底,饒是酥軟也不敢揉捏。
她終於看見了榻上的女子——寵冠六宮多年的淑妃李婉蓉,不過三十出頭的年歲,麵容飽滿如圓月,一點朱唇似花蕊。
縱使滿鬢珠翠金釵,也不敢和明珠爭輝。
李婉蓉輕敲著腿,護甲上的波斯紅寶石格外惹眼,卻不及她身上那件粉紅宮裙上的芙蓉花誘人——那是極富盛名的蜀繡,端的是一個絢麗華貴,襯得人雙頰紅潤嬌美。
可是慕容鳶心裡卻莫名想起昨日看的那些賬本。
蜀地發了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