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儀悄悄把他拉到一旁,好意叮囑道:“柳大人,那些小案子你要查便查要翻便翻,左不過王大人罵過兩句就算了。這小娘子告的慧覺大師可是玉林觀的住持,曾經在皇上跟前都說過話的,你又何苦蹚這一趟渾水呢?”
“劉老這是何意?”
他背過身來,麵容半晦半明,麵上的謙和已然褪去,如黑夜明火,銳意不可直視。
“難不成劉老覺得柳某人也是那種沽名逐利之徒,就為了謀點名聲才查案?”
他複而冷冷甩袖,道:“若十一娘所訴之狀都是真的,你要我與那般衣冠禽獸沆瀣一氣,那我頭頂這個烏紗帽也無甚稀罕,誰要都儘管來拿,左不過我再被趕出京一次,去效仿陶公當年隱隱於世!”
說完,他不再去看劉儀的臉色紛紜,徑直走入了內堂。
柳銀川先讓十一娘用了些酥餅填填肚子,又命人給她拿來軟蒲團,讓她跪著的時候好受一點。
待到她情緒漸漸緩和下來,他才開口道:“十一娘,有何冤屈都可以說,我洗耳恭聽。”
十一娘微微一怔,她似乎從他的謙和中品出一點與彆官的耀武揚威的不同之處。她重新捋了捋思緒,才娓娓道來。
“三日前,我陪阿姊去城北郊外的玉林觀祈福,她說心誠則靈,便一個人去問簽求解,我就在山下等她,等了天都快黑了她還沒下來,我就跑到觀裡找,可左右見不得她的影子。”
“我便急了去找慧覺,可就偏偏在見過我阿姊後,那些弟子說他去閉關幾日,概不見客,我走投無路,就叫了族人一同去山上尋找,最後卻隻見到阿姊的屍身,她渾身是血,遍體鱗傷。”
她隻覺得心口很疼很疼,臉色也變得煞白:“大人,阿姊還未下葬,屍身還留在城東的義莊裡,您若不信小女所言,可以請仵作驗驗。”
柳銀川點點頭,側目瞥了一眼劉儀:“你先去請仵作看看。”
而後他鋪開宣紙鎮好,墨筆速速寫好一張滿滿當當的狀詞。
“十一娘,你看是否都合你所訴之狀?”
十一娘有些羞赧道:“大人,小女不識字。”
“無礙,是我思慮不周,”他的臉上並沒有一絲不耐,反而溫聲解釋道,“今有城北薑氏女十一娘,訴清其姊薑十娘罹於迫害,疑者慧覺。故伏乞寺司施行,謹狀。”
“不錯。”十一娘點點頭,在狀詞上摁了手印。
“聽說你孤身一人無所歸,後廨有幾間空廂房,我讓人給你鋪些褥子,”柳銀川長眉微蹙,“隻是慧覺畢竟有些名頭,你要告他肯定會吃不少絆子,可會害怕?”
“大人能受理此案,小女感恩戴德,”十一娘複而咬牙切齒,“若能讓罪人伏法,我就是死了也覺得痛快!”
“我從阿姊手裡找到一物,或許可以作為物證。”
她張開手,一顆油澤瑩潤的檀木珠子靜靜躺在傷痕斑駁的掌心,上麵還細細雕琢著雲紋。
柳銀川找來一個木匣子裝好,翻開了方才那本卷宗,指尖停留在十一娘的名字上。
那裡劃去的筆跡已經乾涸,豔紅的朱砂淚刺目而又鮮活。
*
玉林觀裡香火如雲,煙霧繚繞,道僧們正在堂前齊聲誦讀。
躲在廂房裡的慧覺聽到外麵的朗朗誦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