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再合適,那也隻是一棵樹。
坐上了兩個人,再加上一個重量不菲的背包,阿蠻居然還從旁邊樹枝上拿出了一堆夜間偷拍的攝影器材,第二個枝丫一下子滿滿當當,兩個人肉貼肉瞬間擠
成沙丁魚。
可是做慣了保鏢的阿蠻沒在意,從來沒有在意過這種事的簡南也沒在意。
血湖的祭祀已經接近尾聲,十幾個拿著長矛的壯漢圍著篝火轉圈,站在篝火最中央的老者雙手舉向天空,用蒼老的聲音如泣如訴的唱出最後一個音符,幾個壯漢拿著長矛頓地,湖邊布置漁網的獵捕手動了起來,阿蠻拿起了相機。
身後的簡南很輕很輕的嗬了一口氣。
似乎是在笑,嘲諷的那一種。
阿蠻挑了挑眉,扭頭看他。
她印象裡的簡南十分純良,這樣的語氣這樣的笑聲聽起來有些違和。
“他們……”簡南確實是笑了,嘴角還揚著,角度譏誚,“在自己破壞掉生態的地方祈求風調雨順。”
他們跳的祭祀舞是墨西哥最古老的阿茲特克人的狩獵舞,目的是為了祈求平安、豐收、狩獵的日子風和日麗。
血湖是一個被人為破壞的潟湖,由於破壞的太徹底,他今天已經在這裡找到了不止一種病毒體,血湖起毒霧的周期越來越頻繁,這個地方很快就會變得不適合人類進入,而他們,卻在這樣的地方,祈求風調雨順。
阿蠻定定的看了簡南一會,扭過頭,重新開始拍照。
她選擇這棵樹除了安全,還有一個原因是這裡可以看到大部分的狩獵全景,布網、投放雞肉餌、用鋼絲吊起鱷魚、被驚擾的鱷魚在湖麵撲騰,所有的樣子都能一覽無餘。
阿蠻麵無表情的按著快門,在鱷魚憤怒的吼叫聲中有些走神。
這個簡南,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樣。
他是獸醫,在這之前,她遇到他的時候,他都做著正麵的事,工作、發現瘟疫、送藥、口頭禪是作為交換,他看起來善良無害,最多有些話癆,最多最多,為了讓她用藥,會拿病嚇她。
但是這樣的簡南,在這樣的夜晚偷偷潛入了隻有一個出入口的血湖,身上帶著彆人的工作證——她其實大概能猜到原因,歐美人對亞洲人大多臉盲,看著年齡差不多發型差不多的,他們很容易認錯,所以簡南拿著這個工作證應該是準備訛人的。
他背包裡的東西很全,除了她看不懂的試紙和樣品盒之外,匕首、繩索、彈弓、甚至衛星電話、還有一個叫起來會響徹雲霄的警報器,她給未成年人做保鏢的時候最喜歡教他們用的東西。
他會笑得譏諷,他會在血湖現在人間煉獄一般的單方麵屠殺的時候,一聲不吭。
阿蠻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簡南一眼。
樹葉的遮擋下,簡南的臉上陰影斑駁,他盯著血湖,沒什麼表情,眼底也沒什麼情緒。
阿蠻回轉頭。
就像她沒有好奇簡南進血湖乾什麼一樣,簡南也沒問過她為什麼會來血湖。
他甚至沒有好奇她窩在這裡拍照的原因。
“你在上麵等我,我下去拍幾張近景。”阿蠻取下長焦鏡頭。
她本來因為簡南,打算今天就窩在樹上拍拍遠景算了的,她做保鏢做出了職
業病,並不放心讓他一個人坐在樹上。
但是現在,她改變主意了。
沒什麼好不放心的,簡南比她想象的懂得保護自己,他沒有因為眼前的場景叫囂著要衝下去救鱷魚,她就已經覺得這個人很不簡單。
因為這件看起來荒謬的事,在這樣的場景下想要忍住不做其實很難。
偷獵人偷獵的鱷魚體型都不大,他們的漁網和陷阱會把那些難對付的大型鱷魚攔在狩獵場外麵。
動
物在遇到單方麵屠殺的時候,表現出來純粹的恐懼和絕望,其實會讓人類顫栗。
起碼像簡南這樣背景的人類,這種時候如果突然喪失理智想要跑進去救鱷魚,聽起來蠢,但是是合理的。
可是簡南沒有,他衝著已經跳下樹的阿蠻點點頭,把自己隱藏到了樹葉深處。
阿蠻揚了揚嘴角。
挺好的。
說明這個人到現為止的經曆並不是一帆風順,這樣挺好的。
受過教訓的人,才會知道怕。
相比純良,她更喜歡懂得恐懼的人。
***
偷拍狩獵過程這種事對於阿蠻這樣身手的人來說其實很容易,血湖附近遮擋物很多,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狩獵場,阿蠻像隱藏在暗夜中的幽靈,拿著單反越走越近。
狩獵場裡正在獵捕今天晚上的重頭戲——一隻為了搶奪雞肉誘餌從重重陷阱裡麵衝進來的長達兩米多的中型鱷魚。
阿蠻第一次近距離看到鱷魚,摁下快門的時候正好這隻鱷魚的上顎被鋼絲捅了個對穿,疼痛讓它變得瘋狂,長尾巴狠狠的甩在了一個偷獵人的身上,偷獵人的慘叫和鱷魚的慘叫震耳欲聾,阿蠻摁快門的手停頓了一下。
她耳力很好,身邊有非常非常輕微的像是小石頭砸到土地的聲音。
她幾乎立刻就隱蔽到一旁的灌木中,半分鐘後,一個臨時溜號上廁所的偷獵人從她剛才站的地方旁邊石頭後走了出來,拿著長杆槍,衝著那隻還在撲騰的鱷魚開了一槍。
阿蠻眯著眼看向簡南藏身的大樹。
她腳邊有一塊很小的樹皮,上麵包裹著柏樹葉。
阿蠻想起了簡南背包裡的彈弓。
她拉著他進灌木叢救了她一命。
他隔著幾米遠向草叢丟了一塊樹皮預警讓她提前躲開了帶著武器的偷獵人。
作為交換。
這個人還真的……
挺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