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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個夢。
女子大學修在郊區的半山腰,常年陰雨,空氣也氤著一股淡淡的黴味。
日複一日,三千個少女,穿著三千件一模一樣的製服,黑色裙擺遮住膝蓋,沉悶得像一池發暗的死水。
張孟晴在學校裡,向來是很受歡迎的那種人,擁有無可挑剔的成績單,出現在幾乎所有的文藝活動中,隨時隨地都笑得像春風一樣明媚。
某個鬱熱的梅雨天,她找了間自習室閒坐,隨手翻開一本書,百無聊賴地等雨停。
隔壁班那個叫阿芙的女生也在。
阿芙坐在教室角落,捧著厚厚的速寫本,腦袋幾乎要埋進紙頁裡。鬆軟的栗色卷發垂在她的肩頭,看起來軟綿綿的,很好捏的樣子。
“嗨,在畫什麼?”
張孟晴走過去,自來熟地問。
啪地一聲,阿芙立刻合上本子,瞪著一雙潮濕圓潤的眼睛,十分警惕地看向她。
張孟晴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反應,連忙擺擺手,試圖安撫麵前的少女。“抱歉,我隻是想來打個招呼。”
阿芙似乎根本不想搭理她,將速寫本收進書包,起身走了。小皮鞋的矮跟踩在教室地板上,踢出一陣噠噠的脆響。
張孟晴靠在教室的窗台上,看阿芙抱著書包,小跑著穿過雨幕。
真是個奇怪的人,張孟晴想。但她被大雨淋濕的樣子很美。
後來她們不時會在校園中偶遇。
張孟晴總是眉飛色舞,被很多朋友簇擁著,是人群裡閃閃發光的焦點。而阿芙獨來獨往,從不曾與誰相伴。
在宿舍,在操場,在教室門外的長廊,她們一次又一次擦肩而過。張孟晴會微笑著點點頭,但阿芙隻是彆開腦袋,一副對她十分厭倦的模樣。
沒過多久,合唱社團的課後練習,她們恰好分到同一個小組。
阿芙盯著樂譜,小聲吟唱,把張孟晴當成一團人形空氣。
可是張孟晴厚著臉皮黏過去。
“阿芙,唱歌的時候,要用丹田發聲。”
說著,她的手掌便貼上少女的小腹,然後整個人倏然愣在原地,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阿芙的耳根燒起來,囁嚅著問她:“怎、怎麼了……”
張孟晴還沉浸在奇異手感帶來的震撼之中。“阿芙的小肚子……好軟。”
像被布料包裹的雲朵。
阿芙一把甩開她的手,收起譜子,氣呼呼地走了。
很遺憾,張孟晴後來一直沒找到機會跟阿芙解釋,並不是說她胖的意思。
這所學校常年流傳著隱秘的怪談。
年複一年,女生們之間口耳相傳——綜合樓背後的北湖裡,棲息著一隻駭人的水怪。它蒼白的觸須,會在午夜偷偷鑽出水麵,纏住最美貌的少女的腳踝,將她拖入暗無天日的湖底,成為古神的祭品。
張孟晴有時候半夜不想睡覺,就一個人翻牆去北湖散步,因為實在清靜。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阿芙。
借著昏暗的路燈,她看見阿芙站在岸邊,一躍而下,墜入冰冷的湖水,濺起一片雪色的水花。
張孟晴毫不猶豫,立刻也跳進湖水,向阿芙落水的地方遊去。她是女子遊泳隊的主力選手,一把拎住阿芙的後領,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把少女拽上了岸。
兩個濕透的人站在路燈下,不得不四目相對。
黑色製服緊貼著阿芙的皮膚,大顆大顆的湖水順著發梢滴落。她難以置信地看著張孟晴,像某種受到驚嚇的小動物。
“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聊聊,不要想不開啊。”張孟晴真誠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