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的人, 是一個穿著簡樸的黑瘦婦女，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已經瘦脫了相。
她說是來收住宿費的：“你們住的這院子是我大伯家的, 雖然他們人不在了, 但你們在這裡住宿總要交點住宿費吧？現在錢就是廢紙，我們隻收糧食！”
她態度倒是很好，或許也是不敢在身材高大健碩的聞烈撒潑。
“吃的？”聞烈皺眉問, “你們要多少？”
住了人家的房子，付點房費也是應該的，但如果對方獅子大開口，他也不能答應。
黑瘦婦女一聽有戲，連忙賠笑道：“沒多少，沒多少！東西我們不要多了，你們有什麼就給我們什麼。也不是我為難人呢，實在是現在日子不好過，家裡好幾口人等著吃飯。”
聞烈問：“你家裡還有哪些人？”
“這沒什麼不能說的, 我家裡有五口人，我和我老公, 我兒子媳婦帶著他們小女兒在我家。真是日子過不下去了, 兩歲的小娃娃餓得天天哭, 可憐得很, 我這才找上門來。”
聞烈皺起眉頭：“這麼多人？你住在哪裡, 怎麼我們昨晚進村子的時候, 沒見到村裡有人？你家還有一個兩歲的娃娃, 不可能沒點聲音！”
“怕被那些鬼東西盯上，我們晚上不敢點燈，不敢弄出聲音, 平時都躲在家裡的地窖裡。村子裡很多人都被咬死了，變成那種鬼東西，我們怕得很！”黑瘦婦女連忙解釋。
“村子裡其他人呢？都死了？”
“也不是都死了，有些人去了岩城裡麵，說是什麼幸存者基地，我們沒去。”
“你們怎麼沒去？”聞烈問。
黑瘦婦女訕笑：“聽說城裡的幸存者基地一進去就要上交所有糧食，還要聽安排做事，我家裡……想著沒必要，就沒去。”
審視她片刻，聞烈點頭：“行，你在門外等著。”
他將門一關，轉身進廚房裡拿了一條大約十多斤的變異獸肉，開門遞過去：“這條肉夠了吧？”
“就這麼一點？”黑瘦婦女不滿意。
“不滿意？行！”聞烈作勢要把肉拿走。
“夠了，夠了！”黑瘦婦女連忙將變異獸肉搶過，又試探著問道，“你們打算在這裡住多久，要是住得久，這住宿費……”
聞烈擰眉打斷她的話：“我們明天就走。”
“我們村子裡還有不少那種鬼東西，你們明天走的時候，順手幫我們殺了行不行？我看小夥子你年輕體壯，肯定不會見死不救吧？”
“嗬！”聞烈不耐一笑，“你家不是有兒子？讓他殺去！”
小心思藏都藏不住，他不耐煩應付！
黑瘦婦女臉上滿是可惜的神色，動了動嘴唇最終沒再說什麼，拎著手裡的變異獸肉走了。
院子裡恢複安靜。
葉楚楚見狀將窗簾重新拉上，被吵醒了，再睡也有點睡不著。
一轉身，她發現喻飛白也醒了，笑著問道：“我下去做早飯，你想吃點什麼？”
喻飛白坐在床上，頭上幾根頭發翹起來，看著有點呆呆的，聽到葉楚楚的問話立刻精神起來：“隨便吃什麼，隻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吃！”
“行，我現在就去做。”
“我陪你！”
*
連日的雨終於停了，白晃晃的太陽高掛在天上，氣溫很快就升了起來。
雨後空氣帶著泥土的腥氣，又有草木的清新。
晚上看起來陰森的村子，在陽光下顯得分外寧靜。如果外麵遊走的不是喪屍，而是三三兩兩閒談的村民，畫麵應該會很美好。
葉楚楚走進廚房，發現這邊農村還沒有通天然氣，廚房裡都是用的液化氣。
她們選的這戶人家應該是經濟條件比較好的，廚房裡裝修就很好，寬敞明亮，各種電器，比如冰箱、烤箱和大部分農村人家不常見的洗碗機廚房裡都安裝了。
她進入時間錨空間中，十分鐘時間裡從廚房裡找出不少食材，還趕著時間去屋後麵的菜地裡摘了一堆蔬菜，抓了兩隻活蹦亂跳的肥雞。
等被踢出時間錨空間，她一檢查自己的收獲，頓時笑了。
廚房裡的米缸是半滿的，裡麵大約還有四十多斤大米。從冰箱裡拿出了一斤五花肉，一對豬蹄，一把長豆角，一盒水嫩嫩的白豆腐，一盒雞蛋，幾個土豆，幾個新鮮的西紅柿，還有一個大西瓜。
櫥櫃裡還找出一包黑木耳，一包銀耳。
屋後菜地裡隻有黃瓜、茄子和南瓜，她趕時間胡亂往身邊扒拉了一把，摘了八根黃瓜，六個茄子，還有兩個沉甸甸的金黃色大南瓜。
彆說地上還丟著兩隻翅膀被綁住的肥雞，活蹦亂跳的，一看就很好吃。
真是大豐收。
見到葉楚楚的收獲，喻飛白雖然麵無表情，但已經悄悄期待了五百回。
陳剛更直接：“楚楚，中午做個五花肉燒土豆吧？”
“行！”葉楚楚一口答應。
她很喜歡烹飪，做美食對她來說不是家務，而是一種放鬆。
等她確定好菜譜，季星寒默默給她下手。
葉楚楚一開始還擔心他切不好菜，沒想到他手中凝出一柄冰刀，三兩下就將黃瓜給切成三毫米的薄片，每一片厚度都一樣，精確到令人發指。
切完黃瓜，他還有些意猶未儘：“還有嗎？”
葉楚楚：“……”
她感覺，這位的強迫症有點嚴重了。
幾人早上隨便吃了點東西麥片牛奶，都為中午這一頓留著肚子，葉楚楚也沒讓他們失望，中午的飯菜豐盛得不行。
一個鮮香麻辣的麻婆豆腐，細嫩的豆腐浸泡在紅色湯汁之中，剁了一些碎肉加在裡麵，豆腐吸收了肉汁的鮮美，吃起來更加的美味。
長豆角和茄子放在一起爆炒，再加上幾個青椒調味，豆角的脆和茄子的軟糯是最好的搭配。
兩隻大肥雞做成了一鍋子黃燜雞，裡麵放上土豆塊和泡發的黑木耳，香氣撲鼻。
南瓜蒸熟之後放涼，打了一個雞蛋放在裡麵攪拌均勻，加入麵粉再攪拌，壓成餅之後下油鍋煎炸，做成了香甜軟糯的南瓜餅，算是小甜點。
最後，葉楚楚也沒有忘記陳剛點的五花肉燒土豆。
切成兩厘米大小方塊的五花肉和土豆一塊兒翻炒，加鹽，加生抽、老抽調味，爆炒之後加水悶一會兒，出鍋之前撒上一把青翠的大蒜葉，一把紅色的小米辣，味道一絕。
飯桌擺在堂屋裡，幾個菜擺上桌，配上白軟的大米飯，幾個人都吃得沒空說話。末世中能吃到這樣的飯菜，已經是一種極致的享受了。
正大快朵頤的時候，突然院子門又被敲響。
幾人對視一眼，皆皺起眉頭。
“我去開門。”陳剛自覺起身。
葉楚楚心有所感地抬眸，朝著門口看去。
陳剛打開院門，果不其然的，站在外麵的是早上來過的那個黑瘦婦女。
她懷裡抱著一個瘦巴巴的小女孩，臉上扯出可憐的笑容，站在門口哀求道：“隔著老遠就聞到你們院子裡有香氣，幾位都是能耐人，求求你們給我家孫女一口吃的吧。”
小女孩約莫十歲的樣子，矮小瘦弱，小臉上基本沒有什麼肉，越發襯得那一雙黑黝黝的眼睛大得離譜，稀稀拉拉的頭發就是一把枯草，精神狀況比黑瘦婦女差多了。
不等陳剛反應，黑瘦婦女將小女孩放在地上，重重一推小女孩的後背，厲聲催促道：“快點給恩人們磕頭，磕頭就有吃的。”
淬不及防之下，小女孩猛地摔在地上，眼神驚懼地“哇”一聲哭出來，嚇得正在黃燜雞的季靈靈手裡夾著的雞塊都掉在桌子上。
葉楚楚眉頭皺起，問道：“你乾什麼？彆在我們麵前打孩子，要演戲回去演！”
“是這孩子太喜歡哭了，我也沒有什麼壞心，就是想給孩子討一口吃的……”黑瘦婦女臉色有些訕訕的，不過還是不死心的沒有離開，探頭探腦朝著擺在堂屋裡的飯桌張望。
她還不時回頭看向一個方向，那裡有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同樣在探頭探腦，應該就是她口中的兒子和媳婦。
幾個人都看著很可憐，瘦得不成樣子了，神情也可憐巴巴的，畏畏縮縮，又帶著點算計。
葉楚楚對這樣的人難以生出好感。
她是有點同情那個小女孩，但並不想沾上麻煩。
如果她現在給孩子一口吃的，黑瘦婦女隻會變本加厲用孩子當“武器”，來要挾他們妥協更多，反倒對小女孩不好。
她也不喜歡被威脅。
陳剛見小隊裡沒有要管閒事的，直接用力關上門，不管黑瘦婦女如何在外麵哭天喊地的教訓孫女，不管那小女孩怎麼哭都沒有再開門。
他也不是傻子，對這個黑瘦婦女沒有一點好感。
外麵的聲音很快就消失了，也許是黑瘦婦女怕鬨得太久，引起喪屍的注意，又知道自己怎麼鬨都沒辦法達到目的，就帶著哭泣不止的小女孩離開了。
隻是出了這個插曲，幾人吃著飯都感覺沒之前那麼香了。
季星寒放下手裡的碗筷，眼神冷淡的看了門口一眼，不知道想到什麼，臉色並不好看。
葉楚楚看他一眼，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他們圍坐在一個方形的飯桌前，兩人坐在同一邊，借著飯桌的掩飾，她輕輕握了握季星寒放在膝上的手，想要借此給他一些溫暖，讓他不要再去想那些不好的回憶。
季星寒詫異扭頭看向她，忽而笑了，眼中的冷意冰消雪融。。
笑容溫柔。
在她準備收回手的時候，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白皙的手包裹在掌心，修長的手指一點一點緩慢地插進她的指縫之中，和她十指交握。
葉楚楚的臉紅了。
其他人都沒有發現桌子下麵的暗湧，其實也明明沒做什麼，但……就好像是悄悄在做壞事，心跳都加快了。
*
中午時分，日光毒辣。
葉楚楚躺在床上，快要睡著，突然一道尖利的哭喊聲驟然響起，有道稚嫩的聲音在驚懼大喊著“救命”，聲音裡藏著的絕望讓人心驚。
她猛地從床上翻身起來，和同樣驚醒的喻飛白對視一眼，衝到陽台上看情況。
她們的房間在二樓，因為視線受阻，雖然看不到具體情況，但能隱約聽出聲音是從她們這棟房子左側，隔著兩三家的一棟樓房裡傳來的。
這個死寂的村子裡，除了昨天到來的葉楚楚等人，就隻有黑瘦婦女那一家。
想都不想用，事情肯定跟他們那家有關。
小女孩尖銳的聲音在安靜到死寂的村子裡分外突兀，吸引了不少喪屍朝那棟房子圍過去，而她像是怕到了極點，無視黑瘦婦女讓她“安靜”的要求，一個勁的尖叫，哭求。
“你們不要這樣，求求你們了！”
“要不先讓弟弟吃我一隻胳膊吧，我身上有這麼多肉，可以讓弟弟慢慢吃，我不想現在就死。”
“奶奶，奶奶，求求你了！”
“媽媽救我，媽媽，你也是我的媽媽啊！”
“叔叔阿姨你們有沒有聽見，救我，求求你們救我！”
“……”
小女孩的哭求聲信息量太大，驚得葉楚楚愕然瞪大眼睛，心裡推測出一個毛骨悚然的可能。
不會真的是那樣吧？
喻飛白已經拿起骨斧，忍無可忍往門口走，清冷的聲音根本藏不住憤怒：“楚楚，我們得去看看情況。既然聽到了，總不可能置之不理。”
“行。”葉楚楚連忙點頭，跟著下樓。
等她們兩人走到樓下，發現季星寒抱著滿眼驚懼的季靈靈站在廳堂裡，聞烈和陳剛也在。三個男人的麵色都很不好看，明顯也是聽到了剛才小女孩的驚叫聲。
見她們下來，陳剛快言快語說道：“剛要去叫你們，你們就下來了，你們也是聽到隔壁的聲音了吧？”
“是。”葉楚楚點頭。
“我們三個打算去看看情況，你們呢？”陳剛問。
“一起去！”葉楚楚道。
事不宜遲，幾人匆匆趕到樓房外麵，殺掉礙眼的喪屍後靠近院門口。
應該是聽到他們在門口殺喪屍發出的動靜，院子裡早就已經鴉雀無聲，不知道裡麵的人有沒有躲起來。
聞烈一馬當先，一腳踹開大門，站在院子裡的人同時噤若寒蟬的看過來，其中就有他們熟悉的黑瘦婦女，還有之前隻遠遠麵過一麵的小女孩的父母。
小女孩正被她媽媽抱在懷裡，嘴巴被死死捂住，口中發出“唔唔唔”的聲音，不停掙紮著，而她口中的弟弟不知道在哪裡。
葉楚楚等人魚貫而入，見到他們出現，小女孩像是看到了希望，猛地掙脫年輕女人的桎梏，連爬帶滾地衝到他們麵前，“撲通”一聲跪下。
“叔叔阿姨求求你們了，救救我吧！我不想被我弟弟吃掉，我想活下來，我想離開這裡！”
葉楚楚將她拉起來：“這是怎麼回事，你慢慢說。”
“沒有什麼好說的，就是小孩子胡言亂語。”黑瘦婦女慌亂想去拉小女孩，嘴裡嗬斥，小女孩神情慌亂地躲著她，不肯過去。
葉楚楚看不過眼，揮出藤蔓讓黑瘦婦女離遠點。
小女孩的父母，那對年輕夫妻一直垂著頭，神情中似有猶豫，也有不忍。
但他們一直沒有開口。
站在葉楚楚身邊，被她護著的小女孩感覺到了底氣，猛地指向黑瘦婦女大聲說道：“我沒有說謊，奶奶才在說謊！我弟弟已經變成外頭那種怪物了，他們還要養著弟弟，抓活人給他吃。現在村裡沒人可吃了，弟弟又不肯吃死人，他們就想把我給弟弟吃。”
“你彆胡說。”黑瘦婦女臉色一變，厲聲嗬斥，“小孩子家家的這麼惡毒，說謊會變成癩子！”
“我才沒有！”
“有沒有進去看一下就知道了。”葉楚楚說道。
“不行！”黑瘦婦女立刻阻止。
“怎麼不行，我說行就行！”葉楚楚眉眼一冷，不愉地看向她。
不耐煩再繼續聽黑瘦婦女狡辯，她揮出一條藤蔓，直接將黑瘦婦女和她的兒子兒媳一捆，將礙眼的三人丟到牆角。接著不用她說，季星寒等三人已經衝進屋子裡，開始在裡麵找人，或者說是喪屍。
不過兩三分鐘，他們三人陸續從樓房裡出來。
都沒有找到。
“我就說家裡沒有喪屍，都是那個丫頭片子在胡說！”黑瘦婦女眼中露出一絲隱晦的得意，還不忘狠狠瞪小女孩一眼。
“那你家孫子呢？”葉楚楚反問。
黑瘦婦女臉色一僵。
葉楚楚瞟了她一眼，突然想起她曾經說過的地窖，連忙出聲提醒季星寒三人：“他們家有地窖，你們找一找看看在哪裡！說不定，小喪屍就藏在地窖中！”
她話音一出口，黑瘦婦女頓時臉色就變了，和她一樣的，還有她的兒子和兒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