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很大,吹得莫卿卿的衣服獵獵作響。她抬起胳膊橫擋在眼睛上方,遮住迎麵吹來的風,吃力地試圖看路和辯認方向。
她抬眼,身旁幾乎被植物包圍。這些在狂風中來回搖曳的植物像是迎來了一場盛宴,它們招展著身姿在風裡肆意飛揚。隨著它們的動作,成片成片的粉沫散落到風裡。
她朝鬼手藤看去,隻見狂風中的鬼手藤被吹得七零八落,一截截斷枝被卷進風中吹向遠方。那長在鬼手藤中的鐵鏽球則迅速枯敗開裂,露出裡麵那無數顆宛若綠豆的種子,風吹落鐵鏽球,密密麻麻的種子被風帶去了遠方。
眼前的景象讓莫卿卿打了個寒戰。不僅是冷,更多的是驚嚇!
這些種子隻在一天一夜之間便完成了生根發芽播種的過程,這繁殖力之強,簡直駭人聽聞。昨晚那一夜風雨中長出來的植物還沒被清理乾淨,今夜又來了新的一掄播種,明天的情況隻會比今天更可怕。
莫卿卿想到她今天早上看到的那些死在路上的人,她不想變成他們中的一員,死亡的恐懼讓她渾身又充滿了力量,拔腿狂奔。她跑了沒幾步,突然有什麼東西纏住了她的腳踝,絆得她一個立足不穩摔倒在地上。她一轉身,就見到一根綠色的藤蔓死死纏在腳踝上。那綠藤纏得極緊,且正好紮在傷口上,痛得她發出啊地一聲慘叫。她揮動手裡的匕首用力地斬在那綠藤上,揮舞了幾次匕首,終於把那綠藤砍斷。她想到那些爬向路邊卻最仍然橫屍街頭的屍骸,驚恐地看向四周,沒見到有什麼明顯存在威脅的植物。她想著逃命要緊,趕緊爬起來,這起身就又踩到一根貼在地麵上生長的綠藤。她腳踩在上麵,那綠藤卷起,便又把她的腿纏住了。
莫卿卿這才注意到這種綠藤是從旁邊的綠化帶中蔓延生長出來的,一大片地伸出來,已經鋪滿了通往酒店大門的行車道邊沿。她趕緊揮著匕首把那截綠藤斬斷,小心地跳在這些綠藤攀爬的空隙處,一口氣跑到了酒店外的馬路邊。
她跑出酒店圍牆外,俯身撐著膝蓋用力地喘氣。喘過幾口氣,待呼吸平順了些,就發覺得身上有點癢,她伸手去抓,不抓不要緊,這一抓隻覺全身都跟著癢的不行。她下意識地看了眼自己四肢,赫然發現自己四肢暴露在空氣中可見的部分都覆蓋著厚厚的毛嘟嘟的小細絨。
這層小細絨很像白天見到的那些躺在屋簷下的屍體身上的小細絨。乍看起來像蛛網,實際上則是由無數的一顆顆的有著細微觸須絨毛的小種子組成。
莫卿卿驚恐至極,拚命的不斷尖叫,已經沒有理智去辨清方向,拔腿就跑。
她跑太快,又絆在一具屍體上,摔倒在一片蘑菇叢中,把一朵麵盆大的五彩斑斕的蘑菇壓得粉碎。她從地上抬起頭,眼前就是一具開始腐爛且發黑的屍體,正臉對臉地趴在她麵前,那屍體身上同樣長滿了蘑菇和草,很多地方腐爛到已經可以見到濁黑的骨頭。那屍體眼睛已經混濁晦暗,大張的嘴裡向外不斷流著綠色的粘液,似乎有什麼在蠕動。莫卿卿揉揉眼睛,以為眼花了,屍體怎麼會動。就在這時候,從屍體的嘴裡爬出了一條約有十厘米長,全身油亮,布滿黑紅色漂亮花斑的蟲子。那蟲子頭上長有觸角,身上覆蓋著亮晶晶的鱗片,有點像蜈蚣的外形。
蟲子!居然還有蟲!還是她沒有見過的蟲!
莫卿卿震驚了。她腦中一片空白,好幾秒才回過神來,爆出一聲驚恐至極的慘叫,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從地上撲通一聲跳起來,跟瘋了似的拚命往前跑。她跑出去沒多遠,腳下一滑,又摔倒在地上。她回頭一看,自己踩碎了一片細細密密的小蘑菇!
莫卿卿摔得全身都痛。剛聚氣的力氣被摔得無影無蹤,身上軟得不行,她眼淚汪汪地掙紮著爬起,沒力氣再像之前那樣跑,腿上脫了力,哆哆嗦嗦地注意著腳下,終於挪到了建築物的外牆邊。她看到眼前的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超市開著門,但超市裡麵橫七豎八地堆滿屍體,店內已經被蘑菇和植物淹沒,她不敢進去。旁邊的一家潮汕餐廳鎖著卷簾門,莫卿卿蹭到卷簾門下就用手裡的匕首去撬門鎖。
卷簾門後麵傳來驚恐的叫聲:“誰啊!”是個年輕女孩子的聲音。
莫卿卿聽到有人聲,頓時燃起希望。她說:“我,請讓我躲躲……”話出口,突然想到自己沾了滿身的植物種子蘑菇孢子的模樣,她要是躲進去,死在裡麵再長一身雜七雜八的植物,會把屋裡的人給害死。她又趕快說:“算了,你們彆開門。”
卷簾門後麵傳來戰戰兢兢的聲音:“你……你要不要進來……”
另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彆讓她進來!萬一打劫怎麼辦?”
“聽聲音是個女的,應該不會打劫。”
“那……那行吧?”
最先開口說話的女孩子說:“我去開門。”
“你小心點。”
莫卿卿見到在這時候還有人願意救她,心裡感動的不行,她說:“彆開門,我走了。我身上都是這些植物種子,不想害了你們。我去撬彆家的門。”她剛要走,就聽到卷簾門響,似乎有人正在開鎖要把卷簾門拉起來。她趕緊大聲喊:“彆開門,外麵都是蘑菇孢子和植物種子。你們等風停了再開門。彆開,有危險!”她又大聲喊了句:“我走了,你們記得風停前不要開門。”
卷簾門後麵的人應了聲:“嗯。”還叮囑她一句:“你小心點啊。”
莫卿卿應了聲:“知道了。”她用力地吸了吸凍得快流出來的鼻涕。她身上癢得厲害,不敢再抓,隻能扭著身子強行忍著劇烈的痛癢繼續往前走。
她走到隔壁的煙酒鋪門口,見到居然是防盜的大鐵門,撬不動,又到下一家,是家港式茶餐廳。她拍拍卷簾門,問:“有人嗎?沒有人應,我撬門了。”她喊完,見到下一家隔壁的店子已經被撬開,屋裡都是死人,她不敢進去。環顧四周,見到店門口有一根金屬棍子,像是汽車上備的撬棍。她揀起來,發現確實是汽車上的撬棍,估計是死在隔壁店裡的那些人撬開店門後隨手扔下的。
莫卿卿扭了扭奇癢難耐的身體。她忍無可忍,用力地抓撓幾下,結果越來越癢,像被無數螞蟻啃噬著血肉那種無法忍耐的癢意。她想,是不是有植物種子在她身上紮根,已經在發芽生長。她不敢再撓,咬牙強行挪開手,拿起撬棍用力地撬著卷簾門門。
身上的劇癢讓她快要發狂,她知道,她要是不趕快撬開這門,多半很快就會死在這門口。
如果真要死,她寧肯死在屋子裡,好歹不會太快就變成路邊死相慘烈的屍體那樣。
莫卿卿對準鎖眼下方的位置從卷簾門下的縫隙把撬棍插牢靠,然後用力地向上掰起。她把全身的力量都使了出來,握住撬棍的雙手因過度用力而疼痛不堪。因為身上太癢了,說不定她就快死了,這點痛意無足輕重。
大概是因為她的力氣不夠,她連撬好幾次都沒撬開鎖。
她索性坐在地上,雙手用力地握住撬棍,雙腿蹬在卷簾門上,雙手、雙腿、腰部全身一起用力。即使她的手被撬棍咯得很痛她也不肯鬆開。
卷簾門終於在大力撬動下變了形,彎出一個足有二三十厘米的空隙。她全身脫力,坐在地上大口喘著,休息了一兩分鐘,恢複了點力氣便又拖著渾身發軟的身體爬起來。她擦擦鼻涕,用力地把變形的卷簾門往上拉。
卷簾門變了形,很難拉,她費了半天勁才又拉離地麵一點點。
她趴在地上,從卷簾門下的縫裡爬了進去。
屋裡的風比屋外小很多,要暖和許多。
房間裡很黑,隻有撬開的卷簾門下有微弱的光線傳來。
莫卿卿從衣服口袋裡摸出從小旅館那帶出來的蠟燭、火柴,她點燃蠟燭,舉著蠟燭便開始搜尋能夠用得上的東西。餐廳大堂隻有桌椅,沒什麼有用的,她直奔後廚,後廚收拾得很乾淨。她估計可能是這餐廳前天正常下班,昨天沒有營業。
她擰開水龍頭,流出一些汙濁的水流之後便停了。打開冰箱,因為停電,裡麵的東西都已經解凍,好在還帶著涼意,沒有變質,再加上許多食材都是真空包裝存放的,還有可以食用的。
莫卿卿去點火,天燃氣已經停了。她環顧一圈,見到廚房還有兩個煤氣灶。她先晃了下煤氣罐,感覺裡麵還有氣。莫卿卿試著點了下火,很順利就點著了煤氣灶。
她身上癢得厲害,估計有植物種子正在發芽,這時候完全沒有煮食物的心思,她隻想洗澡。
廚房沒有水,就算有火,她也燒不了熱水。
她想起餐廳都會備酒水飲料,沒有自來水可以用,那能用得到上的就隻有酒水飲料了。
她搬了一口洗乾淨的可能是用來煮肉的超大尺寸的鍋子放到點燃的煤氣灶上,把兩根蠟燭都挪到桌子上,飛快地朝收銀台處跑去,把放在收銀櫃台裡麵的酒水飲料全部搬到廚房,一股腦地往大鍋裡倒。
礦泉水很少,大部分是塑料瓶裝飲料和啤酒,莫卿卿沒辦法,隻能混著倒了滿滿一大鍋的啤酒、可樂、雪碧、紅茶混合物放在鍋裡燒熱。
後廚旁邊有一間上了鎖的小屋子,莫卿卿用匕首撬開鎖,裡麵裝有許多物資,又找到許多酒水飲料,以各類白酒為主,加起來足有二三十箱。她看了下,其中還有不少五六十度的白酒。
莫卿卿不知道這些酒能不能對身上的植物種子起殺滅作用,這時候她隻能試試。她麻利地把衣服褲子都脫了,就在這小庫房裡用白酒一瓶瓶地從頭往下澆。
白酒當頭澆下,凍得她渾身直哆嗦。白酒衝過的地方,尤其是腿上的傷口,剛開始是凜冽的冷意,跟著就是火燒樣的痛,再加上她身上本就失溫許久,內冷外熱,全身又痛,莫卿卿緊閉著眼睛,被刺激得眼淚鼻涕一起往下淌。
她又用白酒衝洗著頭發,用手不斷擦洗身上。她抹乾眼睛,眯著眼看去,手背、前胸、雙腿,從肌膚上洗下來一層厚厚的白色絨絮,用酒擦洗過的地方,紅得像被燙熟的蝦子。她輕輕地掐了把紅得嚇人的皮膚,還有痛感,放了點心。
她用整箱白酒洗完了澡,雖然全身火燎般的痛,但總算沒那麼癢了。她又用燒熱的酒水飲料混合物衝了個熱水澡,再把剩下的白酒全搬進廚房倒入一個大鐵桶中,又用白酒泡澡。
莫卿卿泡著白酒澡,凍得不停地打噴嚏。她自嘲地想:“不知道我是會死於植物感染還是死於感冒?”
她才十八歲,還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