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卿卿隱約有種感覺, 這月光對她們的身體有好處。她略作猶豫, 又回到帳篷裡。身上暖融融的感覺逐漸消失, 冷意又滲入體內。她決定了, 今晚就在外麵曬著月亮睡覺。
她剛鑽出帳篷,那群女人又在那嚷著她不乾活, 還向那像居委會大媽的老大姐舉報她。
莫卿卿氣道:“說我不乾活?我們已經把帳篷頂上的活全包了還想怎麼樣?潤聲, 你下來,讓她們上帳篷頂乾活,我們幾個掃地。”
林潤聲應了聲, 麻利地從帳篷頂上跳了下來,說:“傾然姐, 帳篷頂我已經掃了一半了, 另一半愛誰去誰去。”她又對那老大姐說:“大姐, 沒她們這麼欺負人的。我們剛才吃肉,她們仗著人多就來搶, 還撲上來打人, 把我妹頭上都扯掉了。出來乾活, 她們有體型適合的人不上去,逼我妹一個孩子上去。帳篷頂上多寬多難掃啊, 上麵的活要我全乾, 還要讓我同伴把彆的活也乾了。”她說把林倩雲撈過來,瘦骨伶仃的兩姐妹一起可憐兮兮地看著那大姐。
老大姐有四五十歲, 已經是大媽的年齡, 讓一個小姑娘喊大姐, 聽得心頭就舒坦。她再看這三個年輕女娃娃再帶一個小娃娃,個個瘦得跟竹杆似的,就有點同情,問:“你們的父母家人呢?”
風傾然搖頭,說:“失散了。”
林潤聲說:“出事的時候,我們在商場,他們在上班,我回家找過他們,小區全是巨鳥,沒敢進去。”
莫卿卿說:“我還不記事,我爸媽就把我扔了,我是跟爺爺長大的,爺爺過世了。”
林倩雲說:“姐姐和傾然姐姐說明天就去找爸爸媽媽。”
老大姐安慰林倩雲說:“你們一定會找到爸爸媽媽的。”說完又過去找那群人說話,撩起袖子就吼:“說人家幾個女娃娃欺負你們?你也不看看你們多少人!還搶東西,搶什麼了?我告訴你們,這是有王法的地方!”
帶孫子的老大媽趕緊說:“沒搶,沒搶,就是想去討一點,鬨了點誤會,真沒搶。”
老大姐逮著她們幾個一頓罵,最後又趕了個頭最嬌小的一個女人上帳篷清理帳篷頂,說:“我看就你們這頂帳篷的人事多,我給你們把活都分好,誰再鬨,拉到紀律處去。”說完,把這頂帳篷的人全聚到一塊,給她們分派了各自負責的乾活區域。她對林倩雲和小男孩說:“你們兩個孩子還小,乾些輕鬆的,掃帳篷外側過道的草就好了。”又給他倆一人分派了一邊。
林倩雲見自己要掃的地還沒人掃,找了塊豺皮就去了。
大媽見自家金孫要乾活,又說:“大姐,我這孫子還小,他身體不好,乾不了活。”
老大姐說:“乾不了活?那吃不吃得了飯?不乾活可以,名字掃上來,我做個登記。”
大媽應了聲:“好的好的。”趕緊報上名字。
老大姐摸出她的記事薄記下,說:“行了,我把他的名字劃去了,不用他乾活了,不過我可說清楚了,不乾活沒有物資領,以後你們領東西就不要再找我領他的那份了,沒有。”
大媽忙叫道:“這怎麼成呢?哎,乾乾!我們乾,我幫他乾!”
老大姐吼她:“我說你怎麼這麼多事?說不乾活的是你,說要乾活的也是你,你當我很閒來消遣我玩嗎?名字劃去就沒有了。”記事薄往胳膊下一夾,走了。
她們乾完活,那老大姐又過來檢查過,確定都掃乾淨了,這才讓她們去休息。
帳篷裡外清理乾淨,大家回到各自帳篷休息,周圍安靜下來後,防線處的槍炮聲便傳了過來,槍聲算不上密集,但幾乎沒有停歇的時候,不是這邊便是那邊,偶爾還有爆炸聲,讓人總有些睡不安穩。
小男孩似乎受到驚嚇,纏著他奶奶一直哭鬨,這讓神經緊繃的幾人更沒法睡覺。
風傾然見帳篷外沒有風,便叫上莫卿卿她們,挪到帳篷外曬著月亮露天睡。
沒多久,那拿手術刀的女人也把躺椅搬到外麵,在離風傾然她們約有一兩米外的地方躺下。她將手枕在腦後,望著頭上皎皎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莫卿卿對風傾然小聲說:“帶小男孩的那撥人可真煩人。”
風傾然很是淡然地回道:“欺軟怕硬、愛貪便宜的底層小人物而已。”她將聲音壓得更低,說:“那小男孩這麼鬨,怕是活不長。”
林倩雲不解地問:“為什麼?”
風傾然扭頭看看林倩雲,說:“在野外,既然害怕也要保持鎮定,不能慌亂哭鬨,不然容易把野獸引來就危險了。那小男孩的奶奶隻會撒潑攪混,不像是有本事的人,以他奶奶一個人的本事護不住他的。如今剛亂,她那些街坊鄰居也害怕,認為跟熟人在一起比較有安全感,等讓那小男孩鬨煩了,就該鬨矛盾撇開他們。到那時候一個沒什麼本事的老太婆帶著一個愛鬨騰的孫子,很難活的。”她的聲音壓得更低,說:“眼下還有部隊在這裡還好,要是在野外,就衝小男孩衝上來搶東西打你做的這些事,他真有可能被人一腳踹死。”她可是看得出來林潤聲當時是真急眼了。
林倩雲想了想,說:“倩倩明白了。”
風傾然說:“都睡會兒吧。小莫,你先守會兒夜。”她說完,將登山包做枕頭,躺下睡了。
帳篷裡的人基本上都睡了,時不時的會有小孩子、嬰兒和成年人壓抑的哭聲傳來,再有就是偶爾會有起夜上廁所的人縮著身子嗬著氣地往旁邊的廁所去。
廁所都是統一搭建的,排在一排帳篷的最後麵。從路頭數過來,前麵二十頂帳篷是住人的,再隔有大概兩頂帳篷的空位便是一排長長的臨時搭建的廁所。廁所建在帳篷裡,地上挖出兩排長長的寬一尺、深一米多的溝,人便橫跨在溝上上廁所。溝是土溝,沒有水衝,那味道,臭氣熏天。
莫卿卿覺得慶幸,她們是在十八號帳篷,不在二十號,離著那臭坑有五六十米遠,聞不到那臭味。
忽然,躺椅上看月光的那女人坐起來,喊了聲:“快起來,進帳篷睡,外麵不安全。”說完,扛起椅子就往帳篷裡去。
莫卿卿意識到肯定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正要叫風傾然和林潤聲,發現她倆都醒了。
風傾然警惕地環顧一圈四周,沒見到異樣,問:“怎麼了?”
林倩雲揉揉眼睛,見到風傾然她們很緊張的樣子,瞌睡瞬間全無,麻利地起身收拾行李。
莫卿卿記得剛才拿手術刀的女人是在看天,她指指天上的同時也朝頭上看去,這一看便倒吸口冷氣,一把撈住林倩雲一手揪住豺皮就往帳篷裡躲。
風傾然和林潤聲抬頭朝天上看去,隻見空中出現成群結隊的巨鳥,宛若結群出來覓食般在空中盤旋,嚇得她倆趕緊回到帳篷中。
風傾然擔心小男孩還要鬨,會把巨鳥引來,進入帳篷便朝那小男孩看去,見他像睡熟了,這才長鬆口氣。
她們大氣都不敢喘地聽著外麵的聲響。
外麵除了遠處的槍炮聲,並沒有異樣。
過了大概幾分鐘,風傾然說:“休息吧,彆睡沉……”她的話到一半就聽到外麵傳來慘叫聲,和大鳥揮動翅膀時發出的風聲,帳篷被突然刮來的風都吹得簌簌作響,像是有誰在她們帳篷外路過時突然被鳥抓到了天上。
莫卿卿頭皮發麻,扭頭朝風傾然、林潤聲看去,見她倆似乎也嚇著了。她說:“我覺得這裡似乎不安全。”
風傾然反問:“有安全的地方嗎?”
莫卿卿想不到哪裡有安全的地方,於是沒再作聲。
那聲慘叫過後,周圍便又沒了聲音。
她們誰都沒敢睡,風傾然和莫卿卿披上披風,穿戴整齊,她們四人都把背包背在了身上,已經做好了逃命的準備。
那四個外來務工的女人見狀眼巴巴地看著她們,她們低聲商量一會兒,其餘三個推了其中一個看起來稍微大膽點的女人。
那女人壯了壯膽,放輕腳步靠過來,低聲說:“你們是不是要走?能不能帶上我們?我們能乾活,我們都很勤快的,什麼苦活累活都不怕。”
風傾然搖頭,說:“我們不走,我們還要找人。”她看了眼背包,說:“帶上東西是擔心一會兒有危險,逃命的時候把東西丟了。你們也警醒點,外麵至少有好幾百隻成群結隊的大鳥。”
她們等了大概有一個多小時都沒聽到異樣聲響。
莫卿卿等得不耐煩,小心翼翼地從帳篷縫裡朝外瞄了幾眼,沒見到有危險,又朝天空看去,見到鳥群都散了,她們才又鋪上豺皮睡覺。這一下就算是知道多曬月光暖和,也沒敢再在外麵睡了。
莫卿卿、風傾然、林潤聲輪流守夜,後半夜沒再發生什麼危險,莫卿卿不知不覺便睡沉了。
她被喧嘩聲吵醒的,外麵的高聲談論叫嚷聲,小男孩喊著餓大哭的聲音混在一起。她把頭發胡亂地用頭紮了紮,見氣溫已經上來,原本蓋在身上的豺皮被她踢到旁邊,便把豺皮疊起來塞進背包裡。她的背包裡滿滿的全是食物和物資,再看風傾然原本塞滿食物的背包已經空了一半,便把自己的一半食物塞給風傾然,好騰地方放豺皮。
風傾然動容地看著莫卿卿。
莫卿卿說:“我應該少背點食物,反正我又吃不了這麼多,都是幫你背的,太不劃算了。”
風傾然的那點感動頓時沒了。
旁邊拿手術刀的女人也已經起來了,她把折疊躺椅疊起來固定在背包後麵,她背上背包,那折疊椅便像一麵盾牌似的擋在背包後麵,乍然看去有點搞笑,可莫卿卿想到她被地磚咯了一晚上的背,對於彆人有折疊椅隻剩下羨慕的份。
莫卿卿見落難的那四個女人不見了,指了指她們的位置,問風傾然:“她們呢?”
風傾然說:“出去找活乾去了,像是勤快人。”
她們四人吃飽肚子,便到大門外去找韓北辰。
她們到的時候,韓北辰已經等在那裡。他穿著一身單薄的夏裝,鼻青臉腫地縮在女區門口哆嗦著,不時用手摸摸額頭上的一塊結了痂的傷口和臉上的淤青。
韓北辰見到風傾然她們四個齊齊整整地出來,很是沒麵子地用手擦了擦臉,耷拉著腦袋,沒敢抬頭。
風傾然喊了聲:“老韓”,問:“還好吧?”
莫卿卿說:“老韓,你也被搶了呀。”
韓北辰聽到莫卿卿說“也”,問:“你們也……”他看到她們不像是丟東西。
莫卿卿說:“可不是。”她吧啦吧啦地把她們昨天的遭遇說了,她又問韓北辰:“你被搶走什麼了?”
韓北辰嚅嚅地說:“就……就剩下身上穿的衣服。我剛踏進帳篷就被摁倒了,被一大群人蒙住頭劈頭蓋臉地一通揍,我當場就被打懵了,等起來的時候,身上的豺皮和背包早……早不知道哪去了。”
風傾然勸道:“雙拳難敵四手,況且你又是新過去的,難免的。我們要去找人,得找你幫個忙。”
韓北辰點頭。
風傾然見到男區大門後有幾個男人遠遠地看著他們這邊,她問:“那幾個男人是你同帳篷的?”
韓北辰回頭看了眼,說:“是他們。”
風傾然說:“換個地方說。”她把韓北辰領到湖邊一個偏僻的角落,取出食物和水遞給韓北辰,說:“我估計你被他們盯上了,以後早晚,你就來我們這裡吃東西。我們的食物還能維持幾天,這幾天我想留在這裡找找我們的父母。男區那邊我們過不去,找我爸和小林爸爸的事得請你幫忙。”
韓北辰滿口應下,說:“沒問題,這個包在我身上。”
風傾然道了聲謝,又讓莫卿卿從背包裡把她裝進去的大頭筆找出來,她又撕了件白t恤,在上麵寫上“尋人”二字和她父親、林潤聲兩姐妹父親的名字及年齡。
莫卿卿覺得風傾然這個辦法好,她說:“風傾然,避難所這麼大,我們肯定找不過來的,要不要讓那四個女人也幫忙找。”
風傾然聽得莫卿卿這麼說,隻猶豫一下便點頭,說:“得讓她們找。我們還得去a區那邊找,我估計那邊的人會更多。”
她將t恤剩下的布料又做了三塊尋人布牌。這地方條件有限,連塊木牌子都沒有,隻能就地取材,截了根鋸齒草和藤把布料支起來做成牌子。
一共四麵布牌,風傾然給了韓北辰一塊,與他道彆後,便與莫卿卿回帳篷區去找那四個女人。
那四個女人正等在男女區之間的過道上等著安排活的人過來招人乾活。
風傾然走到她們四人麵前,說:“我有事想請你們幫忙。”
旁邊的人呼啦一下子全圍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問她們是不是要找人乾活,紛紛推薦自己。
莫卿卿大喊聲:“我們是同帳篷的,找她們有事。”
眾人這才紛紛散去。
莫卿卿抹了把汗,說:“太可怕了。”
她們八人回到自己的帳篷裡,風傾然告訴那四個女人,她想請她們幫忙找人,她願意每天付一斤肉給她們作為酬勞,如果找到人,另有酬謝。
四人感激不已連聲道謝,保證一定儘全力幫忙找。
風傾然問過她們的名字,又把自己幾人介紹給她們,正式認識了,又叮囑她們幾句,這才請她們在b區找。她與莫卿卿、林潤聲姐妹則往a區那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