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亞子爵府。
餐桌上的小羊排無人享用, 漸漸泛涼, 幾個小貴族強顏歡笑聊著些有的沒的, 眼神時不時往門口的方向瞟。
唯有博亞子爵鎮定自若地切著小羊排,一塊一塊往嘴裡送。
去應門的管家去而複返:“大人,主祭大人就在門外,親自到了。您看……是不是讓人進來?”
小貴族們對視幾眼, 想提出告辭,卻又不敢,隻得在椅子上坐立難安地挪動半邊屁股。
直到第三塊小羊排細嚼慢咽地下了肚, 博亞子爵才放下餐刀, 慢悠悠地抹把嘴, 道:“既然主祭大人親臨,也不能太過無禮, 那就開門吧。”
管家點點頭,正要躬身退出去, 忽而又被對方叫住。
“開個側門。”
管家一僵,臉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搐一下, 試探著問:“側門?那畢竟是主祭大人,連正門都不開, 會不會……”
一旁的小貴族們也忍不住小聲勸道:“您這樣駁主祭的臉麵, 萬一惹得他惱羞成怒, 真的命令那些護衛衝進來, 怎麼辦?鬨大了, 不好收場……”
“哼。”博亞子爵將酒杯重重擱在桌麵上, 沉重的一聲響,敲得幾人心頭一凜。
“衝進來?他以什麼名目衝進來?他若是那樣做,就是強闖民宅,難道我養的侍衛都是吃素的?若起衝突,我是自衛,傳出去,損害的隻會是他自己的聲望。”
博亞子爵想了想,又謹慎地叮囑管家一句:“對外,就說大門這幾天在修繕,開不了,委屈主祭大人從側門進來吧。”
小貴族們也不吭聲了,隻賠著笑臉阿諛:“子爵大人說得對,咱們又不是將他拒之門外,今天過後,整個淵流城都要知道,主祭大人想拜見您,隻能老老實實走側門。”
不知被哪個字眼取悅了,博亞子爵不禁露出一絲笑意,前傾的上身重新倒進椅背,揮了揮手讓管家去傳話,另一手複又端起酒杯,讓女仆為自己斟滿。
※※※
子爵府邸大門外。
金大還在氣勢洶洶地叫門,那扇可憐的雕花木門渾身顫動,飽受他的摧殘,不斷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
過了半晌,金大的手都快拍酸了,側麵一道矮小的窄門突然打開,走出一個強作鎮定的小老頭,正是子爵府的管家。
小老頭朝著馬車的方向深深彎下腰:“很抱歉,讓主祭大人久等了。子爵大人就在屋內,請您隨我來。”
金大翻個白眼,揉著酸痛的手腕:“那還不快開門。”
管家尷尬地在原地踟躇片刻,張開嘴,啃啃巴巴:“呃,這個大門,最近幾天在修繕中,沒法打開,主祭大人這邊請……”
金大順著他的目光探身看向那扇側門,仿佛已經很久沒打開過,又舊又矮,窄到僅容一人通過,敞開時甚至能看見些許剝落的漆。
金大當場黑了臉,指著管家的鼻子,聲如洪鐘:“什麼玩意?你居然敢叫我們主祭大人走這側門?這是人走的嗎?比狗洞都好不到哪裡去!”
管家微微偏過腦袋,躲開對方噴出來的口水,一溜小碎步跑到馬車下,破有些心虛地埋著腦袋:“主祭大人,真的是不湊巧,您看……”
馬車漆金的車門由內而外打開,管家垂下的視線裡多了一片素白的衣擺,他略略抬頭,沈輕澤那張沉肅冷峻的臉孔映入眼簾。
被對方黑白分明的眼瞳俯視,管家背後虛得直冒汗,沈輕澤不發話,他動也不敢動,隻能低垂著頭鑽研腳下地磚的紋路。
良久,那片衣擺緩緩曳地而去,管家暗自長舒口氣,立刻扭頭跟上,準備在前方引路。
誰知,沈輕澤卻目不斜視地徑自往緊閉的大門而去。
管家有點慌:“主祭大人,那邊走不了——”
沈輕澤的腳步在雕花大門前停下,一手端在腰間,垂落的袖袍寬大飄逸,鴨鴨毛茸茸的腦袋從中探出頭來,爬到他臂彎裡。
沈輕澤輕撫著鴨鴨腦袋上的軟毛,微微偏頭:“門壞了?”
管家點頭入啄米:“絕不是子爵大人故意怠慢您,門正在修繕,真的開不了!”
沈輕澤慢條斯理將鴨鴨放至肩頭,頷首表示理解:“沒關係。”
管家喜上眉梢,正想讚美主祭大人的寬宏大量氣度不凡——
但見沈輕澤空出兩隻手按到門上,往前平平一推……
也不知他斯斯文文的皮囊下哪兒來的巨力,“轟隆”一聲,兩扇碩大的雕花木門,直接從門框上掉了下來!
兩扇門板,一左一右呈八字形朝內側洞開,震起大片灰塵,在陽光下湧動。
沈輕澤輕拂去肩頭沾染的塵埃,對呆若木雞的管家點點頭:“看來確實壞了。”
眾人:“……”
他也不去管管家又青又白的臉色,對金大吩咐道:“給他把門板裝回去,免得博亞子爵還誤以為是我給弄壞的呢,多不好。”
遠遠圍觀的群眾零星傳來些許悶笑的聲音,管家氣得抖如篩糠,張了張嘴又閉上,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多謝主祭大人……”
沈輕澤矜持地“嗯”了一聲,領著眾人,步履從容邁入子爵府大門,留下一臉欲哭無淚的管家。
外頭鬨出這麼大的動靜,已經有人匆匆向博亞子爵回報。
沈輕澤來得卻比博亞子爵的反應更快。
幾個小貴族見大事不妙,想要跑路已經遲了。
沈輕澤一路行來,走在隊伍的最前端,主祭光環之下,子爵府的侍衛無一人敢對他拔劍,隻能眼睜睜看著隨行的護衛迅速占據大廳各個入口。
氣氛在雙方人馬對峙中越來越凝重。
管家氣喘籲籲地跑回來,被博亞子爵狠狠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