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帆布在水手們的號子裡, 被大風吹鼓起來, 貨船拉起了錨,漸漸駛離明珠城港口。
遠去的城池,在眾人視野中漸漸縮小,最後變成一塊鉛灰色的巨石, 橫亙在赤淵河的一側。
厚重的雲層從遠方壓過來,塞得天空有些陰沉。
被船頭破開的河水,翻湧著灰白色浪花,朝兩側滾滾而過。
沈輕澤站在甲板上, 極目遠眺,河麵上有淡淡的霧,寬闊的邊界在霧中時隱時現,靠近人類城市的一側是金色的麥田,和連綿的山巒, 而另一側, 則是少有開發的無人叢林。
“吧唧吧唧……”鴨鴨叼著一根蚯蚓乾蹲在船舷上,一邊吃一邊遙遙望著明珠城的方向, 渾身嫩黃的毛被風吹得淩亂抖動。
沈輕澤的聲音從它頭頂傳來:“你在想他嗎?”
“?”鴨鴨抬起腦袋看他,兩隻黑豆眼疑惑地眨眨。
沈輕澤溫和地摸摸它的腦門:“不用擔心,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鴨鴨決定無視掉神神叨叨的主人, 繼續專心啃蚯蚓乾。
一個突如其來的浪頭,船身顛簸一下, 鴨鴨沒銜住, 嘴裡的蚯蚓乾不小心落入了河裡, 眨眼被河水吞沒了。
鴨鴨:“……啾”
“唉,可憐的小家夥。”沈輕澤歎口氣,在鴨鴨頭頂亂揉了一把,心有戚戚,“都擔心得食不下咽了嗎?既然吃不下,就彆為難自己了。”
鴨鴨渾身的毛都炸開了:“啾!!”
我不是!我沒有!你賠我零食!
※※※
第二天天色蒙蒙亮,睡夢中的沈輕澤忽而感到船身一震,水手在甲板上走動的聲音漸漸傳來。
他捏著眉心睜開眼,打開窗子,岸邊的小漁村映入眼簾,炊煙隱約可見。
不少漁村村民圍在碼頭,探頭探腦朝船上看,赤淵河上來往的大船,他們見得多了,可會在小漁村停泊的,就是稀罕事。
沈輕澤囑咐金大給了村長幾個銀幣,村長樂得見牙不見眼,立刻招呼大家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飯招呼客人。
魚乾拌飯,水煮魚,乾炒鹹魚……
沈輕澤默默放下碗筷,又苦又澀的味道在味蕾上飄蕩,感覺這輩子也不想再吃魚了。
向村長打聽過牧羊獸人的居住地,沈輕澤令金大呆在船上,自己則帶著鴨鴨、大白狗,以及蘭斯兄弟倆自前往那片山麓草地。
幾人向漁民要了兩匹村裡的瘦馬,越往南走,天地越見寬廣,萬裡鉛雲低垂,中間是走走停停的障風,切過草地時,劃開一道道不規則的痕跡。
馬蹄踩著偃伏的草叢停留在山坳處,那裡有一大片散養的綿羊,正在吃草。
這些綿羊外形看上去有幾分羊駝的影子,身材更為高大,白毛厚實,如棉被一般裹在身上,公羊有鋒利的犄角,母羊隻有腦門上兩個疑似短角的鼓包。
見到外人,羊群中緩緩走出一個牧羊獸人。
他的模樣跟地精兄弟大相徑庭,牧羊獸人隻有上半身跟人類接近,下半身讓沈輕澤想起西方傳說裡的半人馬。
牧羊獸人慢悠悠邁動四條長蹄,從背後長出長長的白毛,宛如衣服般裹住他們的身軀,走到近處,沈輕澤才感受到對方的高大,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腦袋。
如黑鷹所言,牧羊獸人對人類幾乎沒有攻擊性,他隻是疑惑地看了看沈輕澤,目光又落在地精兄弟身上,嘴裡囫圇說了些什麼,沈輕澤完全聽不懂。
好在蘭斯兄弟派上了用場。
蘭斯跟老老實實充當著翻譯的角色:“老板,他問我們來這裡做什麼。”
沈輕澤早有準備,從馬背上取下一袋糧食和兩包食鹽:“告訴他,我們想用糧食和鹽,跟他換些綿羊。”
蘭斯與對方交談片刻,見那牧羊獸人低頭嗅了嗅糧和鹽,露出歡喜的神色,忙不迭點了點頭。
蘭斯:“老板,他讓我們自己去羊群裡挑,可以帶走一頭公羊和五隻母羊。”
沈輕澤點點頭,比他預計的少了一點,不過也沒關係,把位置摸清楚,將來再派人過來換更多小羊仔。
草地上散落的綿羊們都十分怕生,見沈輕澤過來,紛紛往羊群裡擠,像一隻隻雪白的棉花糖揉在一處。
沈輕澤拉動韁繩,催馬前行,像一頭虎視眈眈的獨狼,圍著羊群轉了一圈,思考掠走哪知小羊羔果腹。
他注意到羊群的中心有一頭長著長長犄角的公羊,慢悠悠地咀嚼著青草,母羊擠過去,它無甚反應,但若有公羊靠近它半分,就要遭到這家夥一頓無情的連環踢。
其他公羊似乎對它極為懼怕,但又忍不住靠近,仿佛跟在它身邊能獲得極大安全感似的。
有點意思,就你了。
沈輕澤勒住馬,手指摩挲著韁繩,正思索著如何拐騙這頭“綿羊王”。
隻聽大白狗衝他叫喚一聲,便猛地衝進了羊群!
沈輕澤一愣,預料中的雞飛狗跳羊群四散的場景沒有出現,阿白圍繞著羊群轉了兩圈,像一隻威風凜凜的牧羊犬,所經之處,沒有一頭綿羊不乖乖讓開道路。
阿白仿佛知道主人看上了哪頭羊,一路埋頭衝到羊群中心,攆得那隻狂霸拽的羊王咩咩直叫。
阿白那副看似弱小的身軀,生生演出一副一隻狗包圍了全部羊的架勢,最後趾高氣揚地把羊王驅趕出羊群,順便還拐帶了幾頭“後宮母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