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衛隊長的話, 在火鍋店門口引起一片嘩然,店裡的員工不可置信地瞪著他。
分店店長怒不可遏:“明明是這個無賴帶著一群佯裝乞丐的混混流氓來找茬,勒索保護費,你怎麼不提!”
“哦?”巡邏衛隊長掃眼看去,衝獨眼問,“你們有勒索嗎?”
獨眼連忙辯解:“當然沒有啊, 我隻是個路人,看不慣他們店大欺客, 欺負乞丐, 才來說幾句話而已。”
“你——”店長氣得臉色鐵青,“你胡說八道!而且明明大家都動了手,你憑什麼隻抓我們的人!”
“你看, 你自己承認動手打人了吧?”巡邏衛隊長捉住他話中漏洞, 陰測測地笑起來, “抓人!”
話音剛落, 他身後一群如狼似虎的巡邏衛立刻衝上來,周圍圍觀的民眾,平時被這幫官匪勾結的巡邏衛欺壓慣了,這時也敢怒不敢言。
“報警!快去警察司報警!”分店店長是淵流城來的人,跟北濟城平民不同, 他知道警察司是主祭大人親自督建的部門, 司長又是他身邊的侍從金大,必然要發揮它的作用。
可惜除了店長,北濟城其他人對這個陌生的衙門半點信心都沒有, 反而引起巡邏衛一陣哄笑。
“警察司?你是說那個扶老奶奶過馬路,幫孕婦找穩婆的衙門嗎?”
他知道這個警察司是來自淵流城的空降兵,但那又如何?
且不說兩城之間路程尚遠,通訊不便,就是從前北濟城貴族統治時,維係城內治安與穩定,照樣要依仗他們巡邏衛這樣的底層小吏。
哪個貴族會替平民伸張正義?隻要上下的打點和孝敬到位,刁民無法跑到貴族們麵前鬨事,這座城就是和平穩定,“欣欣向榮”的。
大不了,派人去警察司與那的老大接觸接觸,摸清了喜好分潤一分好處,從此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巡邏衛隊長自認自己思慮周到,對火鍋店長的威脅不以為然。
他挖著耳朵,不屑道:“一群愛管雞毛蒜皮小事的毛孩子,他們敢管我們巡邏衛的事?”
“為什麼不敢?”
外圍的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
圍觀的居民下意識往旁邊散開,一群身著墨綠色製服的警察,手持鐵製警棍,跟在金大身後,快速包圍了火鍋店大門。
這些警員都出身於淵流城衛隊,有的甚至曾是城主府的護衛,個個身手了得,他們手持警棍蓄勢待發時,與北濟城這群爛到根子裡的巡邏衛,氣場截然不同。
獨眼一看這架勢,心裡一咯噔,暗暗叫糟,下意識就想腳底抹油溜之大吉,誰料金大早有吩咐,在場的一個都不許放走。
兩根粗大的警棍交叉架在獨眼麵前,攔住他的去路,胳膊被鐵箍似的手臂一扭一擰,獨眼頓時被兩個警員按到在地,痛得哇哇大叫。
“你們是哪條道上的?!大家都是自己人,有話好說!”
警員冷哼一聲:“閉嘴,誰跟你自己人?”
巡邏衛隊長臉色微變,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我們巡邏衛正在執行公務,閣下有所不知,這家店店主領著店員,光天化日之下毆打門口行乞的乞丐,這不是恃強淩弱嗎?所以,我們巡邏衛上前製止。”
他不認識金大,見對方領頭的模樣,便上前拉關係:“不知兄弟貴姓?警察司和我們巡邏衛應該互相幫襯,兄弟可否賞臉,晚上一道吃個便飯?”
火鍋店分店長被巡邏衛隊長顛倒黑白的說辭,氣得臉色漲紅:“這位警官,是他們沆瀣一氣,故意找茬索賄,我們是冤枉的!”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店長指著這條街上其他鋪子:“不止我們,好多生意稍好的店鋪,都遭過殃,不信你問他們。”
其他店鋪的老板被動靜驚動,原本都在遠遠觀望,見金大帶領一群警員當即拿下獨眼,正與巡邏衛對峙,有膽大的,眼神閃爍,想要趁機告狀。
巡邏衛隊長眼神一沉,略微提升音量:“你敢汙蔑我?你們知道誣陷罪要坐多久的牢嗎?”
隨著他狠厲的視線掃視周圍,那些躍躍欲試想要告狀的老板,頓時偃旗息鼓,又縮回了脖子。
告狀一時爽,誰知道新來的警察是不是跟他們一夥的?萬一事後被巡邏衛報複,得不償失。
見無人敢站出來揭發,火鍋店長失望地歎了口氣,現在唯一的指望,隻有警察司的公正了。
巡邏衛隊長得意地笑了笑,正要說話,卻聽金大一本正經地開了口:
“不知道這些‘乞丐’為什麼不去彆處乞討,偏偏一窩蜂擠到人家店鋪門口?他們既然是乞丐,為什麼臉上白白淨淨的,不臟也不臭,連乞討的碗都沒個缺口,唷,還是我們淵流城陶瓷廠新出的陶碗呢。”
巡邏衛隊長神色一僵,乾脆沉著臉:
“兄弟,我看你是新來的,不懂規矩,這片地方是我們巡邏衛在管轄,這裡是北濟城,不是淵流城,你們這些外地人人生地不熟,還是不要把手伸得太長了吧。”
金大從懷裡抽出一張印有城主與主祭印信的文書,展開給大家看,高聲道:“我等奉主祭大人之命,成立警察司,一切違法犯罪行為,都在我等打擊之內!”
“既然你們雙方各執一詞,就都跟我們回警察司,配合調查!”
對方竟然半點臉麵不給,巡邏衛隊長臉色鐵青:“你有沒有搞錯?為了這群刁民,跟我們巡邏衛翻臉?你知道你會得罪多少人嗎?”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金大懶得與他廢話,擺擺手,大群警員們頓時一擁而上。
那些假乞丐們都是些不入流的街頭混混,哪裡是衛隊出身的警員對手,三兩下就被打趴下,五花大綁。
巡邏衛的幾人,見對方動真格的,慌了神。隊長在這一帶街區跋扈慣了,何曾被這樣當眾羞辱過?手下人也不肯就範,他一聲令下,與警員們動起手來。
金大等的就是這個時候,他撇撇嘴,一本正經地打起了官腔:
“主祭大人有命在前,拒捕抗捕,罪加一等!巡邏衛隊長身為執法者,明知故犯,帶頭襲警,按照《北濟城社會治安條例》,理應停止職務,拘留十日。”
巡邏衛隊長氣瘋了,什麼襲警?什麼《北濟城社會治安條例》?憑這些空降兵也有權利發落他?!
有金大撐腰,警員們不再留手,手裡的鐵製警棍一抽一個準,巡邏衛完全不是對手,被打的滿地找牙,抱頭鼠竄。
看著平日裡作威作福的巡邏衛被當街修理,圍觀的人群裡,不知是誰發出了一聲暢快的大笑,笑聲很快傳染開去,夾雜著拍手叫好的聲音,如同觀看一出好戲。
火鍋店以及其他商鋪的老板夥計,頭一次見巡邏衛吃癟,這一幕實在大出他們意料之外,難道這個所謂的警察司,真的跟他們不是一夥兒的?
火鍋店對麵是一間酒樓,每次巡邏衛隊長路過,都要呼朋喚友進來喝酒,而且從來不給錢,每次都賒賬,月底夥計巴巴前去討要,幾個銅幣就打發了,有時惹惱了對方,錢要不到,還換來一頓打。
酒樓店家為了維護營生,一直忍氣吞聲,見警察司出頭,再也忍不下去了,開始當街揭發巡邏衛乾下的惡事,一五一十,倒豆子似的一通發泄。
有一就有二,有了帶頭的,其他被欺負過的平民終於願意鼓起勇氣,紛紛響應,大家你一眼我一語,把巡邏衛和獨眼等人官匪勾結的行徑,揭了個地朝天。
眼看一場簡單的街頭摩擦,越演越烈,即將成為批鬥大會,方才還耀武耀威的巡邏衛和獨眼,一下子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被打懵的巡邏衛隊長,這下徹底蔫了,他麵色慘白,甚至往警員身後躲了躲,生怕憤怒的百姓衝上來把自己撕成兩半。
在他印象裡,這些刁民都軟弱得很,隻要稍微恐嚇壓製一下,就會乖乖交上“孝敬”,偶爾有試圖挑釁的刺頭,被他和獨眼聯手敲打一番,最後也隻有就範。
沒想到,今天居然栽在警察司手裡,更沒想到,這些看上去軟弱可欺的平民,爆發起來竟如此恐怖。
火鍋店門前發生的事件,一傳十十傳百,最後被警員們押解回警察司的巡邏衛和獨眼等地痞,仿佛惡棍遊街般接受了群眾的爛菜葉洗禮。
從前有多壓抑,如今就有多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