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五)(1 / 2)

顧楚回到村長家的時候,史仁幾個早已經回來了,此時正圍坐在飯桌旁,聽村長講村子裡的神秘往事。

“現在村子裡早就已經沒幾個人講究那些了,但是在我小的時候,我的那些長輩們,都相信火神的存在。”

老村長滿臉溝壑,頭發花白,他小的時候,起碼得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啊,祠堂可是禁地,不到特殊的日子即便是族長都不能踏進祠堂半步,祭拜的日子,也隻準男丁進入……”

老村長眯著眼,回想當年族中對祠堂的重視。

改變發生在破四舊那些年,山下來了一群人,砸了村裡的祠堂,說那是腐朽愚昧的思想,當年村裡不少人還因此和那些人發生了肢體衝突,最後還是敵不過時代的浪潮,眼睜睜看著祠堂被砸毀,神像被灼燒。

再後來,山下的人覺得他們的思想需要改造,送來了幾個知青給村裡的大人掃盲,又強製要求村裡的孩子去山下念書,接受正確的教育。

等最執拗的那批人被熬死之後,長大的孩子們早就已經忘了先輩的信仰,很多人都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

等後麵幾年不再鬨著破四舊之後,村裡倒是小修過祠堂,不過那也隻是為了讓一些沒有子孫供奉的靈位有一個安棲之所,所謂的彭氏的先祖火神,已經沒多少人信奉了。

“不對啊?”

史仁胖乎乎的臉上是湊成一團的五官,小小的眼睛裡藏著大大的疑惑。

“如果不到重要的日子連族長都不能進祠堂,那平日裡的香火由誰供奉?”

史仁有一個信佛的老娘,他記得信仰這事很講究的,反正隔三差五就是重要日子,需要上香供奉,更講究點的,家裡的供奉的神像香火是不能斷的。

彭氏一族當年那麼虔誠,難道就沒想過這些嗎。

“有男巫啊。”

老村長將手裡的煙蒂扔到地上,用腳尖蹍滅。

“你這老頭子,又把煙蒂扔地上,感情兒子給你買的煙灰缸就是個擺設。”

村長媳婦端著一碗雞湯從廚房裡出來,看到村長的動作,忍不住啐了他一口。

“習慣,習慣了。”

村長尷尬地看了眼史仁等人,覺得當著那麼多小輩的麵被老婆子罵是一件很沒麵子的事。

“村長,能給我們好好說說有關男巫的事嗎?”

顧楚走到空位上坐下,現在對於和祠堂有關的事情,她都十分感興趣。

“能啊,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老黃曆了。”

村長正想找些事轉移他們的注意力呢,一看顧楚對男巫感興趣,立馬說興大發。

“在很久以前,男巫也是咱們彭氏的傳統之一,巫童隻能在男孩裡挑,每當上一任男巫覺得時間差不多的時候,就會從村子裡三歲以上,五歲以下的男童中挑選一個生辰八字相宜的孩子,去侍奉火神。”

村長麵露感慨,被選中成為男巫,並不是什麼好差事,因為一旦被選中,就是侍奉神靈的仆從,他們的一生都要為神明奉獻。

不能離開祠堂,不能結婚生子,被選中的那一刻,就證明他的人生失去了為自己而活的意義。

不過在那個虔誠狂熱的年代,不少被選中的男童的家人認為,這是家門的榮耀。

“當年村裡就兩個年齡合適的孩子,我也是備選巫童之一,不過我的五行重水,八字不好,男巫就選了另一個孩子。”

每每想到這兒,村長都覺得自己的運氣不錯。

“那當年破四舊之後,祠堂裡的男巫去哪兒了?”

顧楚追問道。

“哎——”

村長歎了口氣,摸了摸口袋裡的煙,又想抽了。

“老男巫供奉了大半輩子的神明,信仰最虔誠,他不讓山下的人砸神像,和那群人打起來了,最後在神像被砸的當晚,一把火把自己燒死在了祠堂裡……”

回想起來,真叫人有些唏噓,老男巫的大半生都待在祠堂裡,除了供奉神靈什麼都不會,又沒有妻兒陪伴,神像被砸,等於將他的生機也給砸毀了。

“另一個……”

“另一個就是彭幸吧。”

村長媳婦端著一鍋米飯走了過來,邊說邊把碗筷分給眾人。

“我倒沒見過他,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祠堂早就已經被砸了,不過聽村裡人說過不少有關他的事,彭幸四歲那年就被選作男巫,在祠堂裡呆了整整九年,十三歲從祠堂出來的時候,除了打掃衛生和誦經點香,其他什麼事也不會,家裡人嫌棄他乾不了農活,又是男巫,就把他從家裡分出去了。”

村長媳婦的表情有些憐憫,那一家人可真不是東西,當年彭幸被選中成為男巫的時候,村裡人給了他們家不少好處呢,他們也以彭幸為榮,後來祠堂被砸了,男巫的身份敏感,那一家人怕這個兒子牽連自己,就將這個兒子從家裡分了出去。

也不管一個十三歲,不會乾農活的孩子能不能掙夠工分養活自己。

也是,那個時候家家戶戶都生養好幾個孩子,對於一個沒養幾年的孩子,又能有什麼感情呢。

之後的十幾年彭幸的日子都過的苦哈哈的,二三十歲的男人,連個媳婦都娶不到。

“好在苦儘甘來,後來時局變了,彭幸去了外地打工,聽說在工地裡乾的很不錯,還混了個小包工頭,賺了錢後娶了媳婦,生兒育女,現在也是當爺爺的人了。”

“對了老頭子,這次祠堂搬遷,彭幸會回來嗎?”

村長媳婦好奇地朝自家老頭問道。

說來也是稀罕,當年喊打喊砸的,幾十年過去了,又說這祠堂可能是文物,現在神火村要舉村遷移到山下,關於祠堂的去留政府還需要考量。

史仁他們的身份就是特派員,查驗祠堂是否存在保留的價值。

“回,怎麼不回。”

老婆子都把飯菜給端上來了,村長隻能戀戀不舍的將剛摸出來的那根煙重新放了回去。

“哎,以前覺得這祠堂已經荒廢了,真要拆了,還有點不舍得,咱們都這麼想,更何況彭幸呢,不管當年是不是因為男巫的身份吃過苦受過罪,畢竟也在祠堂呆了九年,那裡還供奉著將他養大的老男巫的靈位呢,他也得過來拜拜。”

“吃飯吃飯,大夥兒自己盛,不夠吃鍋裡還有,這隻雞是自家養的老母雞,肉質筋道,滋補的很。”

飯菜都上齊了,老村長熱情地招待幾人吃飯。

“之前我和彭幸聯絡的時候,他已經到縣城了,隻不過上山的路堵住了,等路挖通了他才能上山,你們要是對男巫感興趣,等彭幸上山了,我再介紹他給你們認識。”

這一個白天大夥兒都在外頭東奔西跑,確實也已經餓了。

即便脖子上一直又一把未知的刀懸著,可也不能餓死自己啊,悲觀點的想法,即便今天晚上死了,至少也得當一個飽死鬼。

抱著這樣的想法,於紅等人勉強禮貌笑了笑,端起碗開始盛飯。

*****

“白天的時候我都打聽了,之前死掉的兩人平日裡都沒有得罪過什麼人,男的是村子裡出了名的老好人,對媳婦也好,掙得錢按時上交,沒什麼花花腸子,年輕點的女孩很孝順,一心想要掙錢在山下買房,把瞎子娘接到山下去一塊住,怕結婚後夫家不能接受自己帶著老娘嫁人,這些年彆人給她介紹了好幾個對象,都被她拒絕了,一心一意自食其力。”

史仁說著自己白天打聽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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