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吃鬼(1 / 2)

此時此刻,白愛春對於那些未知的東西,其實也沒那麼恐懼了。

房間裡很黑,他的老花眼連手邊的東西都看不清,可對於這間住了幾十年的老房子,他閉著眼睛都知道每一件物品擺在哪裡。

他還記得當初剛從單位分到這間房子的時候,大兒子還在念小學,最小的閨女才蹣跚學步,因為兩口子都要上班的緣故,不得不把鄉下老娘接過來帶孩子,那麼小的兩居室住了六口人,著實有些擁擠,可對於當時的住房條件來說,有六十來平,還有單獨的衛生間,已經十分體麵了。

一家子住在這小小的房間裡,肯定磕磕碰碰,但回想起來,也有很多美好的回憶,等最小的閨女也到了上托兒所的年紀後,家裡就不太需要他老娘搭把手了,加上前頭兩個兒子越來越大了,需要更多的空間,白愛春就和自己媳婦偷偷商量了,將老娘送回了鄉下老家,讓鄉下的兄長照顧,當時因為這件事,家裡也鬨過不愉快。

在此之前,白愛春從來不覺得自己當初做錯了,老家的房子寬敞,讓老娘回去養老不是很好嗎,再說了,他也給了大哥贍養費啊。

現在回想起來,或許就是有了這個前因,才讓幾個孩子有樣學樣,一切都是因果報應。

“報應啊,都是報應啊!”

他悲愴地喊道,粗糙的手掌用力拍打著輪椅,拍打著自己因為不常使用有些萎縮枯瘦的雙腿。

婆娑的淚眼中,他看到了從黑暗中朝他走來的瘦小影子,明明眼花的連周遭的物體都看不清,偏偏就是能看到那個影子。

白愛春的思緒恍惚間來到了前幾天的深夜。

臨睡前,他又一次歎氣了。

前不久他們退休職工體檢,白愛春的體檢結果很不好,各項指標都出現了很嚴重的問題,醫生甚至沒開什麼新藥,隻說了讓他按照以前的劑量吃,然後該吃吃該喝喝,彆虧待自己。

言下之意,不就是沒多少日子好活了嗎。

卓芳的體檢結果比白愛春好一些,可也有很多老年人的常見病,各種藥品是斷不了的,這些年兩人的退休工資,大半都貼補給醫院和藥店了。

體檢結果一出來,白愛春的精神頭就不好了,時常長籲短歎,而且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想兒女們陪伴在身邊。

那天臨睡前,他給三個兒女分彆打了電話,說了體檢結果不太好,希望幾個兒女都能回家吃頓飯,陪陪他這個老父親。

大兒子說家裡有孫子孫女要照顧,脫不開身,小閨女說醫院裡的醫生都是騙人的,誇大事實就是為了多賺點醫藥費,讓他彆聽醫生瞎說,就把電話給掛斷了,顯然也不願意來看他。

至於遠在醜國的二兒子,白愛春更不抱希望,乾脆連電話都沒打一個。

他都要死了,沒一個兒女能來身邊陪伴,白愛春苦思冥想都想不透,為什麼自己生了三個孩子,卻沒一個孝順的。

臨睡前,老伴安慰他,據說他們這一片要拆遷了,等到了那個時候,就算兒女們不想看他們,為了拆遷款,兩個兒媳婦都會攛掇他們回來的,可拆遷的消息都傳了多少年了,白愛春擔心自己死之前都等不到那一天。

他哪裡知道,其實這一片拆遷其實已經定下來了,隻是還在分批次通知,而老兩口不怎麼出門,貼在社區告示欄上的公告他們自然也沒看見。

那個時候,他們家二兒子因為早一步透過國內朋友的內部消息得知,已經在飛機上,馬上就能回到國內了。

當天半夜,老伴卓芳起夜去廁所的時候,白愛春還輾轉反側,直到廁所傳來一陣劇烈的響聲。

白愛春嚇得頓時坐了起來,然後扶著周邊的一些物體,借力站起身,蹣跚走到發出聲響的衛生間。

他的腿腳不好,走到的時候,卓芳後腦勺的血已經留了一地,還有些微弱的氣息,勉強睜開一條眼縫,嘴巴一張一合的,似乎是在喊人救命。

白愛春嚇得差點沒抓穩邊上的扶手,慌亂之中,他第一反應就是去客廳用客機打電話叫救護車,隻是剛一轉身,另一個恐怖卻充滿誘惑力的想法占據了他的大腦。

醫生說他快死了,兒女們都不信,不願意回來,可要是真的死了呢?

當然,死的那一個不是他,而是不小心摔倒的老伴,這樣一來,兒女們是不是得回來奔喪,自己是不是還能在死之前,清醒地見到三個兒女?

抱著這樣一個想法,白愛春將身體轉了回去,流著淚看著倒在血泊裡的老伴。

她那麼大年紀了,摔那麼重,流那麼多血,即便搶救,也隻是多開一刀,多受一份罪而已,等她走了,自己再過不久也會下去陪她,總好過等自己走後,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被兒女們嫌棄來的好。

白愛春在心裡這樣安慰自己,然後眼睜睜地看著卓芳身下的血越來越多,直到眼睛那一絲小縫也徹底閉攏,呼吸聲漸漸消失……

他枯站了許久,然後木然地走回臥室,整整一個晚上,等到九點多,天徹底亮堂,外頭也車鳴聲一片的時候,他才走向客廳,撥打了急救電話。

期間,他都不敢去衛生間再看一眼。

“救我,愛春,救我……”

衛生間的燈突然亮了,白愛春習慣了黑暗的眼睛受不了強光的刺激,驟然閉緊。

耳邊是聽了六十來年的熟悉聲音,他攥緊大腿上的褲子,害怕又愧疚地看向亮光的方向。

“救我,愛春,救救我,救救我……”

就如同那個深夜一樣,枯瘦的女人倒在血泊裡。

她的腦袋扭轉至客廳的方向,眼睛黑壓壓的,在明亮的衛生間裡。

“愛春、愛春、愛春……”

一聲聲呼喚,像是催命的符咒,從一開始的深情悠長,到後來越發急促淒厲,聲嘶力竭好像要扯破人的耳膜一樣。

白愛春癱倒在輪椅上,真的麵臨這一幕時,他還是恐懼了。

隨著最後一聲高亢淒厲的叫聲落下,衛生間的燈泡承受不住高壓爆破,房間裡再次陷入黑暗寂靜。

白愛春感受到身邊氣溫驟降,兩隻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下一秒,用力收攏。

“呃、呃呃——”

窒息的痛苦讓他控製不住掙紮,可是那細瘦的手指好像鐵骨一樣,任憑他怎麼掙紮都紋絲不動。

瀕死的痛苦下,屎尿齊流。

就當白愛春覺得自己真的要死的時候,喉嚨處的力量消失了。

“噠!”

客廳大燈的開關被人按下,白愛春眯著眼睛,大口大口呼吸著房間內陳腐發黴的氣味。

等稍稍適應了亮光後,他看見一個戴著棒球帽的瘦高身影從背後扼住了自己的老伴,對方也是因為這一點,才被迫鬆手。

而進門處還有一個陌生的麵孔,是個看上去還在念書的後生仔。

這兩人是怎麼進來的,又是在什麼時候進來的,他一直呆在客廳裡,卻壓根就沒有注意到。

顧楚和茅十七出現帶來的驚訝恐懼,絲毫不弱於卓芳鬼魂的出現。

扼住鬼老太的人是顧楚,此時她並沒有轉換成第二形態,但是自從血脈開啟後,即便是人類形態,顧楚的各項素質也有了明顯的提升。

比如現在這樣的情況,身為人,她卻能夠暫時克製鬼老太的魂體,但那也隻是暫時,也就幾秒鐘的功夫,鬼老太從她手上掙脫,然後攀爬直客廳的吊燈上,像蜘蛛一樣四肢扭曲地抓緊吊燈,眼神怨毒地看著下方突然出現的兩人。

可能是感受到了威脅,顧肚肚再一次不受控製出現了。

“嗷嗷!”

他仰著腦袋嗅了嗅,然後嗷地一聲衝向了吊頂上的鬼老太。

看到憑空出現的顧肚肚,茅十七隻是挑了挑眉,並沒有太大驚訝。

之前異人老聞到的味道,茅十七又怎麼會聞不到呢,正所謂術業有專攻,論養鬼,茅山那是祖宗。

他將這次察覺到的顧楚身上的改變,歸結在了眼前出現的這個小鬼身上。

“母子煞……”

茅十七低語一聲,上揚的嘴角顯示了他此刻的好心情。

這女人倒是有些機緣。

鬼老太這種剛“出生”沒多久的厲鬼怎麼能和顧肚肚這種等級的老鬼相比呢,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撕扯掉一條手臂。

顧肚肚也沒有持續攻擊,從吊燈上跳下來後,拖拽著那個比他人還長的手臂,爬到顧楚身邊,大口大口撕扯吞咽,啃噬的時候,他的眼神沒從鬼老太身上挪開過,充斥著貪婪,顯然將剩下的那部分魂魄也當成了自己的糧食。

顧楚雖然還沒有和顧肚肚完成蠱煞的契約,可憑借《十萬》贈予的那份聯係,也能讓她感受到隨著那一條手臂被顧肚肚吞進肚子,他的實力也在極其緩慢的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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