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來過一樓的嚴格來說隻有成坤一人。
其餘幾人對於故事裡描述的那個老頭,隻有當初剛剛進入這所公寓時的一麵之緣,對於一樓幾間房間內的情況,更是一無所知。
在下樓的過程中,他們不僅在心中回想從進入公寓後發現的一幕幕,思索被他們忽略的細節,同時還要警惕樓道中可能隨時會出現的危險。
比如遊蕩在公寓中的那個怪物,又比如三樓的那個妓/女。
隻不過這一路,都似乎過於平靜了一些,沒有怪物的身影,也沒有出入在一樓至三樓之間的女鬼。
在從薑正這一行人身上聞到人肉人血的氣味後,顧楚的心就一直提著,警惕的心思也從未因為此刻的平靜而放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這座公寓的氣場好像發生了變化,莫名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可偏偏環顧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顧楚感知到了危險,又不知道這種感覺從何而來,這才是最讓她覺得恐怖的。
劉琳……
張豐年……
薑正……
成坤……
還有那個最早死去,很大概率為公平會成員的徐超瓊……
每一個人,他們在進入公寓後講過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行為,每一個表情,都在顧楚的腦海中回放了無數遍。
《十萬》給了兩條路,他們當中,還有誰,選擇了惡呢?
顧楚的目光在張豐年和成坤的身上停留的時間稍長了些。
張豐年,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男人,卻也是第一個恰似無意提及他們缺少食物和水,並有意無意引導他們注意到公寓之中活著的“食物”的人,除此之外,還有一幕畫麵顧楚也從來沒有忽視過,那就是在發現徐超瓊碎屍的第一時間,在場所有人的反應。
至於成坤,注意他,同樣也源自於在徐超瓊屍體旁他那番有關楚相如的那番描述。
言語間透露著無法掩蓋的敬佩與崇拜,當著那麼多身份不明的陌生讀者的麵,這份崇拜,直白的將自己的立場和公平會放在了對立麵上。
至於那個幾乎直白表現出自己吃了人肉的薑正,反而沒有讓顧楚花費太多的心思探究。
徐超瓊是公平會的人,可誰說過,一場故事中,隻能有一個公平會的成員呢?
顧楚垂下眼,看著腳下的台階。
即便是緊挨著她走的餘珠珠都沒有注意到顧楚對張豐年和成坤的格外關注,因為在旁人的眼中,她多打量這兩人的一兩秒時間,也轉瞬即逝,看上去,也隻是顧楚在所有人身上,都環顧了一圈而已。
******
一樓的走道一如既往的昏暗,公寓的大門自從他們進入後就緊緊閉合,目前為止,他們隻見到三樓的那個“女人”出入過。
狹長的走道裡隻有幾盞昏黃的廊燈,幾個燈泡的燈絲似乎出現了故障,時明時暗,憑空增添了一些緊張的氛圍。
“這幾間房都打不開。”
來到一樓後,成坤指了指105、106等他嘗試過想要打開,卻沒辦法開啟的房間。
“108似乎是一個女孩子的房間,我在這間房間裡也沒找到什麼線索,不過……”
成坤觀察了一下在場幾人的表情,然後繼續往下說。
“不過我在這間房間裡看見了那個老頭,他忽然出現在我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在找什麼。”
雖然成坤描述時的表情很淡定,可大夥兒都能想象到,當時的場景有多嚇人,特彆是沒有經曆過這些的餘珠珠,光是想象那種恐怖片裡才會出現的橋段,嘴唇都已經發白了,牙齒咬的緊緊的,站在她身邊的顧楚甚至都能聽到格格格的摩擦聲。
“可是等我轉身後,那個老頭就不見了。”
成坤並沒有檢查完一樓的所有房間,在發現了身後的那個老頭後,他第一時間離開了108室,衝出房門時,走道兩端也沒有那個瘦小的鬼影,隻有搖椅一直在慢悠悠地晃著,明明走道裡也沒有風,那種悠哉悠哉的搖晃姿勢,就好像一直有東西坐在上麵,靠自身的重量在促使搖椅搖動一樣。
於是成坤鬼使神差地坐在了那個搖椅上。
當然,他也不是完全喪失了神誌,隻是藝高人膽大,仗著自己有些保命的手段而已。
在那個搖椅上,成坤倒是真的有了些意外收獲。
在躺上去的那一瞬間,他好像被什麼東西附了身一樣,腦海中接連閃過好些片段。
都是零丁細碎的畫麵,以“他”的眼睛為視角,他看到了一個小女孩從牙牙學語的嬰兒,長成為落落大方的姑娘。
畫麵裡隻有父女二人,那些年裡似乎隻有他們倆相依為命。
偶爾出現的幾副生活畫麵裡,父女倆的生活條件也十分普通,吃的是粗茶淡飯,偶爾才有些葷腥……他在108房間裡看到的已經洗的發白的牡丹花樣的床單,是男人賣了兩擔新收的穀子後給閨女換的,女孩很高興,卻還是心疼地抱怨老爹花了冤枉錢,那一床床單,小女孩用了整整十一年……
這些是畫麵裡為數不多的溫馨場景,在這之後,就是女孩長大跟著同村的小姐妹去山外頭打工,女孩說會努力掙錢回來,給爹建樓房,給他養老,從那以後,成坤見到的畫麵,大多都是男人在地裡辛辛苦苦勞作,偶爾還會望著山外頭遙遙地看著遠方。
因為山路難的緣故,這裡的郵差每個月會進山兩趟,給山上的人送信件,收到女兒寄回來的信,是男人最開心的時候。
他將所有的信都保存下來,想閨女的時候,就從枕頭底下將那些因為經常撫摸,早已浸滿汗漬逐漸發黃的信紙拿出來瞧,其實隻念了半年掃盲班的他根本看不懂上麵大部分文字,每一封新寄回來的信,都得靠村裡的支教老師念給他聽,然後靠著記憶,和少數認的出來的字以及部分字的偏旁連蒙帶猜,就這樣,陪伴他度過一個個思念女兒的深夜。
後來出現的幾幕場景中,男人從枕頭底下翻出信件時的表情開始逐漸變得焦躁不安,他開始越發頻繁的眺望山外的方向,麵色焦急地拉住半個月才進山一次的郵差討要自己的信件。
成坤注意到,郵差的動作永遠都是搖頭,也注意到,那厚厚一摞信件,到後來再也沒有增添過。
女孩失聯了……
地裡的莊稼被日漸擔憂的男人荒廢,成坤用著他的視角下山,看到了山腳下的景象,這幾幕畫麵,也使得成坤肯定了這個故事發生的背景——九十年代。
一幕幕飛逝的畫麵中,成坤跟著那雙眼睛的主人前往了女孩信件中提到的自己工作的城市,也找到了當初帶著女孩下山務工的那個老鄉,可惜一無所獲。
他的女兒失蹤了,畫麵中出現了警局,男人的身影也出現在了街頭小巷中,他舉著自製的牌子尋找自己失蹤的女兒,可惜的是,他連失蹤女兒的照片都無法提供,所能給出的描述也隻有女兒剛剛離開山村時的長相。
酷暑寒冬,無數個春秋,直到男人永遠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