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做了個夢。
夢到五年前白呦離開長安那一天。
他燒得厲害,被困在宮中,舉步維艱時,卻還是掙紮著逃出那座困住他的皇宮。彼時他與自己的父王鬥法,已經處在了下風。他懷疑自己連續高燒,都是自己的父皇在害自己。父皇想讓他死,整個宮裡都沒有可信賴的人。
而白呦又要走了。
三皇子那時候已經滿心備受折磨,他無法幫白呦父親的貪汙案重審,他甚至自顧不暇。隻是在白呦走的那一日,他發著燒,瘋了般出了宮,想看她一眼。三皇子策馬出皇城,身後一眾騎士與宮人追在後。
三皇子去追白家那出長安的寥寥幾輛馬車。
他登上了城樓,頭昏眼花之下,難受得欲吐欲死。他撲靠在城牆頭,麵色蒼白,忍著難受去向城樓下出城的那車馬看去。
他心中悲愴又煎熬,不知如何才能留下白呦時,他看到了城樓外的白家車馬停了下來。白家車馬停了下來,城門打開,新的一方人馬追出了城。站在城樓上的三皇子,便看到追出城的人是二皇子程蘋,從車中下來的用幕離遮擋全身的小娘子,正是白呦。
那二人在城樓下互訴離彆之情。
二皇子依依不舍,白呦掀開幕離,看著二皇子的眼神,又迷茫,又感動。
城樓上的三皇子驀地倒了下去,徹底陷入了昏迷。
--
皇帝從夢中醒來,一身冷汗,分外不舒服。
他衣衫寬鬆曳地,手撐住額頭,慢慢思考著。
他覺得當年的自己就是傻透了。
給二皇子和白呦當了腳踏板的他真的太傻了。
換成現在的他,知道父皇殺自己的原因是為了救二皇子後,他會直接先殺了二皇子,釜底抽薪,哪用被他父皇逼成那個樣子。最後兩敗俱傷。而今白呦回來了……皇帝思考,她是不是真的想殺他?
皇帝有點兒煩。
他不是以前單純正直的三皇子了,他其實也不算喜歡白呦。
隻是宮中太寂寞,一開始不打算殺白呦,也隻是覺得她有點兒意思,再加上太皇太後希望他不要再殺後妃了。之後皇帝徹底決定不殺白呦,是因為他看到了白呦手腕上的朱砂紅。
他看到那第一眼,就知道她估計是回來宮裡殺他的。
反正皇帝本來就不太想活了,她想殺他就殺吧。他倒想看看她到底有什麼手段來殺他。
然而皇帝什麼都沒看到。
就看到白呦整天傻樂。
這次經過內奸的事,皇帝想到了太多關於二皇子的不美好記憶。他有點兒厭煩了,希望白呦想殺他就趕緊動手,讓他看到她的行動力。而不是一直玩、玩、玩——她到底有沒有點兒身為刺客內賊的覺悟啊?
皇帝決定去督促白呦一下。
皇帝喚大內總管:“擺駕白芳儀那裡。”
隔著屏風,大內總管小心翼翼:“娘娘如今是貴人了。”
皇帝沉默。
--
清晨時分,太皇太後想起了白呦。
她打算試探試探這個白呦,看她到底是什麼個意思,是不是有可能對她孫兒不利。
於是太皇太後讓身邊嬤嬤去請白呦來用早膳。
一會兒,嬤嬤無功而返,報道:“娘娘被陛下關了禁閉。”
太皇太後沒說話。
嬤嬤繼續:“娘娘已經不是芳儀了,降成貴人了。”
太皇太後默半天:“這位份降得也太快了吧?”
嬤嬤安慰道:“沒貶去冷宮就挺好的。”
太皇太後失笑:“冷宮?咱們陛下的冷宮有什麼用?陛下不喜歡見誰,都是直接殺了了事。什麼時候用上冷宮了?”
嬤嬤窒息:“……倒也是。”
太皇太後又煩惱:“可是陛下這不理朝政,什麼時候才能好?哀家已經快入土了,這國家大事,哀家平日稍微管一管,但大部分還得靠皇後她爹那一係多操心。然而國丈太操心,哀家又擔心這江山易主。哀家就盼陛下什麼時候能夠好起來,不要再自我放逐下去了。”
嬤嬤道:“二皇子身中劇毒,想拿陛下的性命當解藥。而二皇子一日不死,咱們陛下就一日不會開顏。”
太皇太後冷聲:“所以白呦才顯得重要啊。”
--
白呦大清早,就被皇帝的突然到訪嚇了一跳。
他沉著臉坐在她帳外,她眼睛一睜開就看到了他,嚇得以為他欲對她不軌。但她緊接著就想起來,人家清心寡欲得都快成仙了,怎麼可能對她不軌。
白呦抱著被褥坐起來,拉開床帳,作出驚喜狀,對皇帝打個招呼。
皇帝臉色平靜。
白呦心裡咯噔。
覺得他這狀態,有點兒回到進宮後他們剛見麵的那時候了。
他就是一臉平靜地要殺她。
而皇帝此時不知坐在她帳外看了多久。他語氣倦怠,略微不滿:“朕看了一下,你的床上、枕下、褥下,連把匕首都沒有藏。”
白呦:“……?”
她迷茫問:“我為什麼要藏匕首?”
皇帝說:“你沒有匕首你怎麼殺你的枕邊人?”
白呦:“……?”
她還沒自辯,皇帝就懶懶地擺了擺手,用看廢物的眼神看她一眼。皇帝說:“殺人都不會,你還能做成什麼?”
白呦太委屈了——我沒想殺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