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出經典的動物世界。
藍天白雲,原始森林,草木繁盛。健碩雄偉的原始動物們沐浴陽光,或慵懶地臥在水邊,或甩著尾巴,慢騰騰地散步。到處是草木芳香,密密林中,煙霧籠罩,樹蔭匝地。
悠然歲月漫漫無期,一隻公鹿,正與一隻母鹿,在林中交.媾。
小鹿恍恍惚惚地覺得自己在看一出《動物世界》。然而她神識極痛,隱隱約約的,周身密汗,麻酸無比,又覺得哪裡不對。
屋子被布了結界,裡麵和外麵已經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修士雙修時要元神傾注,自然怕人在此時搞小動作,誤了修行。駱野說得一派大義凜然,然即使布了結界,結界中隱約散發的元神之力,也讓屋外的徐望風等人麵麵相覷。
其他弟子們去查此處天魔是否還有遺漏,又去安撫那些親眼見到天魔大戰的嚇傻了的村民們,而徐望風就坐在駱野抱著小鹿進去了的那間屋子的對麵台階上,臉色古怪,長籲短歎。
靈獸受傷,對於愛惜靈獸的修士來說,自然如同割肉之痛。徐望風理解。
但是愛惜到以身合道、為了治好自己的靈獸、跑去與靈獸雙修的,駱野是徐望風見到的第一人。
他既驚且佩服。
又不知駱野是打算和一隻靈獸如何雙修?
人\\獸?獸獸?還是獸人?
不管是哪種,駱野的口味,不可謂不重。極為挑戰徐望風的認知。
徐望風盯著那扇門已經很久了,其中隱約傳來的元神外泄之力,讓他知道駱野沒騙他,小鹿那衰弱的神魂好像確實在恢複……然而這正說明,駱野真的身體力行了啊!
徐望風懷疑自我。
備受打擊。
他喃喃自語:“莫非我明明是名師高徒,實力卻比不過駱兄的緣故,是我不如他下限低?”
“這、這……確實甘拜下風啊。”
其實一路同行,都是這一輩的傑出人才,徐望風自然若有若無地會有和駱野比著誰更強的心思。這些小心思不影響大局,卻到底讓人不能不在意。假以時日,徐望風要是突破不了這個大關,修為說不定就會卡在某個階段無法再進一步。
然而今日,這個心魔,悄無聲息地解了。
徐望風佩服不已,對駱野甘拜下風。
若是駱野下限如此之低、口味如此之重……他確實是比不過的。
輸就輸了吧。
寧肯輸給這樣的人,徐望風也不願淪入和駱野同樣的下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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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野麵無表情。
他神經確實強悍。
為了救小鹿,他隻是化身公鹿,那算什麼呢?被壓的,還是小鹿。逃不出他掌心的,還是它。
而且漸漸的,感覺到它體內如同乾涸一般的神魂重新活了起來,開始汩汩流動了,駱野額上的汗水落下,麵上浮起一絲笑。總算不辜負他的心思。
身在幻象森林中,公鹿俯望著窩在地上垂頭的那隻小鹿,輕輕哼了一聲。它低下頭,舔一下它的耳朵,似笑非笑:“便宜你了。”
他的修為本就高於它,且之前未曾泄過元氣,他從這隻奄奄一息的小鹿身上沒有得到什麼好處,但是小鹿從他這裡得到的好處,便不得了了。公鹿向母鹿身上一探,便看出它的神魂越來越強了。
小鹿仰頭,衝著他“呦呦”叫了兩聲,聲音細弱。
公鹿雄偉健美,肢體修長,居高臨下地看著它。它目中噙著笑,說:“休息好了,便再來吧。”
話音一落,它神色一頓,因看到小鹿身上泛起朦朦朧朧的光。公鹿第一次見到這種景象,心裡一驚,以為雙修出了什麼問題。
難道治療修士的方法,不適用於靈獸?然而小鹿怎麼說也是妖,妖修和人修之間的區彆,又不是人族和魔族的區彆,雙修之法更應該遍之四海皆大同啊?
公鹿謹慎而警惕地看著臥在地上的白色小鹿。當光霧退下後,公鹿猛地怔住,因它看到臥在地上的,不再是那隻熟悉的小鹿,而是一個赤身長發女子,虛弱無比地躺在地上。
片縷不沾,隻用長發覆蓋。
這是……小鹿化成人形了?
公鹿念個咒語,駱野的真身便蹲跪在了地上,俯下身,去抱起那女子。他麵容冷峻,碎發拂過鬢角,即使剛經過一場雙修,此時也冷靜淡漠。然而當他抱起女子,伸手撫開女子臉上的長發,露出了她的臉。
駱野眼眸猛縮,愣在原地:“……!”
眉目嬌美帶豔,麵容因某事而豔若桃紅。肌膚勝雪,唇瓣嫣紅。閉目時安靜乖巧,睜眼時驕縱任性。
穀春來!
化成灰也不會認錯的穀春來!
那個在大德宗、天天將他當仇人一樣虐待的穀大小姐;那個沒事乾、就指使其他弟子找他麻煩的穀大小姐。
瞬間,無數念頭湧入大腦,駱野驀地明白了很多事情:
為何小鹿死活不肯在他麵前化形;為何小鹿明明在他之後才認識雲衍兒,卻非要跟著雲衍兒走也不肯待在他身邊;為何穀春來和小鹿的神魂之法都很厲害,都能輕易進入他的神識;為何小鹿對各種仙家秘史、傳說典籍一清二楚……
若她是大德宗宗主的獨生愛女穀春來,那這一切都正常了。
小鹿就是穀春來,穀春來就是小鹿。
大德宗隱瞞的秘密,便是穀大小姐不是人修,而是妖修。穀春來不是人類,她有妖族血脈,和大德宗的修習方式並不相同。
驟然間,駱野臉色冷白,如同被當麵打來一巴掌,狼狽且羞怒。
他竟被這個小女子耍了!
她在大德宗欺負他多年還不夠,出了大德宗,還繼續耍著他玩?她就這麼瞧不起他,時時刻刻地要戲耍他?
他到底哪裡得罪她了?
駱野麵容漲紅,隱怒在眸底浮起。
心中羞怒之意,讓他難以麵對自己——他竟然對這樣的女人、竟然對這個一心一意騙他的女人動了感情……
駱野眼底生寒,冷眼看著這個無聲無息被他抱在懷裡的女人,他抬起的掌中浮起雷電之光,驟然間就要拍下去。這一掌拍下,便能讓懷裡的小女子香消玉殞,魂飛魄散。
這裡到底不是大德宗!
不是穀春來能作威作福還無人管束的地方!
這是他駱野的結界內!現在是她落到了他手中,他即便攪殺了她,出去後說她死於大天魔之手,大德宗也無法證實!
刹那間,“殺了她”的念頭,占據了駱野的大部分思維。而掌心就要拍下,懷中的女子蹙著眉,睫毛輕輕顫抖,睜開了眼。
駱野心神一恍,心中卻更為怒。便是這般!她的眼睛永遠這般乾淨純粹,清澄若水。哪怕她日日找他麻煩,她的眼睛還是這樣沒有一絲汙垢!
穀春來模模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了抱著自己的駱野。
她看到了熟悉的男朋友,心裡就放鬆下來,知道大天魔的難關一定是被男朋友度過去了,男朋友才來找到她。
鹿大小姐恍恍惚惚中,根本沒看到駱野即將拍下的掌中雷電之光,她隻看到那和蒲士澤何其相似的麵容,睫毛顫抖,眼淚汪汪。她一下子覺得自己委屈十分,隻在男朋友這裡才覺得安全。
穀春來張臂抱住他脖頸,埋入他懷中。
她哽咽抱怨:“你太討厭了。你怎麼才來?我一個廢物仙二代人設,你丟下我不管,我難道還有辦法突破我的人設麼?”
駱野年輕的身體一僵。
他沉著臉。
穀春來仰頭看他,目中淚光點點。她見他冷麵閻王一樣的一張臉,心中卻不以為然。她伸手捧起他的臉,在駱野詫異中,她深深看著他,輕聲:“我好想你啊。”
駱野怔住。
穀春來麵容緋紅,睫毛連霧,她大膽又羞澀地望著他。在他麵無表情中,穀春來目中似生起一絲困惑,然她到底是膽大的女孩子。穀春來捧著他的臉,毫不猶豫地向他唇上貼來。
駱野:“……!”
柔弱濕潤,氣息甜美。
來自魂魄深處的那種暈然和眷戀,讓駱野周身如同被電了一般。他抬起的手掌落了下去,掌心的雷光卻在挨到穀春來長發的刹那間,無聲瓦解。駱野摟住了穀春來的肩,與她氣息纏綿。
穀春來到底神魂受傷嚴重,隻清醒這麼一會兒,她就承受不住,身子軟軟向下倒去。
駱野伸手抱住了她,將她攬在自己懷裡。
她的唇貼著他的頸,他頸間青筋顫動,情緒激動又迷惘。然這個柔弱的女孩子被他抱在懷中,她的親吻如春風細雨一般,又引得他來自魂魄深處的留戀……駱野陷入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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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野想:難道我是受虐狂?
她那麼對我,瞧不起我,我好不容易和這種女人退了婚,現在她隻是親我一下,我居然不討厭她?
我還很高興?
果然是被虐得虐出習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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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野沒有多想,因為時機不容耽誤。
穀春來再次昏迷了過去,這一次,駱野俯下了身,親上她。他手捧她小臉,眼神複雜。
人身就比鹿身,容易多了。
動情也容易多了。
與她額頭相貼時,二人的氣息若水一般融在一起,這種戰栗感,讓駱野眼睛赤紅,變得銳利。他一下子將她推倒在地,手扣住她的咽喉,目中凶狠地低下頭。穀春來的長發散開,如華美綢緞一般鋪陳。
這更點燃一切。
而從這時開始,因為穀春來的神魂不穩,兩人之間的修煉,就變得奇奇怪怪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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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而是鹿與鹿,時而是人與人,時而是半鹿半人。
連續三天,一刻不停,為了給穀春來的神魂療傷。
到後來,穀春來已經清醒了過來,睜開了眼睛。
然而場麵已經不受她的控製。
與他十指相貼,與他額頭相抵。
如春山夜雨,蛛絲爬網。滴滴答答的山雨中,帷帳與蛛絲纏繞,水聲漫漫包圍現世,這裡如同不問世事的世外桃源一般。
洪水自天上傾瀉而下,嘩嘩淋漓下,一隻小鹿的願望,又算得上什麼呢?
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真像是一場大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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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春來身心滾燙,猛地一下子從夢中醒來,她激靈地坐起來,手撫住自己跳得厲害的心臟,懷疑自己居然沒有在那種夢中被折騰得死去。
蒲狗瘋了啊!
她怎麼會那樣啊!
一定是夢!
旁邊男聲悠緩低醇:“大小姐醒了?”
穀春來眸子一縮,她幾乎是本能反應,一下子……化成了鹿身。
眨著濕漉漉的眼睛,扭頭僵硬地看向自己的旁邊。
床榻外,衣著完整、一身武袍的駱野靠牆而立,抱臂俯看她。看到她一下子變成小鹿,他嗤笑一聲。
穀春來刹那明白一切了。
她喃喃:“你聽我解釋……”